可当她的心上人真依她所说去做时,她却抑制不住地掉起了金豆豆,抱着他胳膊不肯撒手,鼻音很重。
“我不吃了,你别动,我生病啦,我现在就想抱抱你,这次让我抱久一点,不要急着推开我,好不好嘛?”
她一贯是个话痨,纵是无人回应,亦能自顾自地说上许久。
“砚之哥哥,你知道吗?除了我娘,从未有人给我喂过饭。你真的,真的,很好。”
夜里,她又整晚没睡,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脸,时而悄悄用手勾勒他的轮廓,时而偷偷给他盖被子,盖厚了又怕会闷着他,盖少了又觉得会冻着他。
反反复复折腾了大半宿,怎么都不满意。
他其实早就被吵醒了,甚是无奈地看着她:“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小姑娘眼圈红红的,似有几分窘迫:“我,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温柔的模样。”
“所以,我很害怕,怕它只是一场梦,怕我醒来就再也见不着了。”
……
现实与回忆不断交叠闪回,那八年相处的点滴早已烙进他脑子里,渗入骨髓,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云梦的故事反倒像是隔着一层膜,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谢砚之头痛得越来越厉害。
不断涌现在眼前的一幕幕使他愈发迷茫,他真正在意的究竟是哪个颜嫣?
无数个“颜嫣”同时在他眼前哭,同时在他眼前笑。
“你能不能多喜欢我一点点?因为,我最最最喜欢砚之哥哥了呀~”
“我想做你的新娘子,我想陪伴在你身边,我想让你永永远远都不会孤单。”
……
他眼前的场景一变再变,到最后,只余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
她在那片黑暗中不断往下坠,眼中蓄满泪水。
他明明想伸手去抓她,却不知为何,眼看就要触碰到,反推了她一把。
蛰伏在脚底的深渊张开血盆巨口,瞬间将她吞噬,而她,正在对他笑。
——“我恨你。”
——“你永远也别想抓到我。”
剧烈的恐慌与心口处传来的撕裂感迫使谢砚之从这场噩梦中惊醒。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死死盯住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十息过后,他那双盛满痛苦与悔恨的琥珀色眼眸方才恢复以往的镇定。
与此同时,极阴之地哀牢山。
周笙生已在此处守了整整十日,终于等到颜嫣魂魄归位,成功与接骨木上的残魂融合在一起。
她长长吁出一口浊气,再过个百来年,颜嫣便能重新化形,届时,他们几人又将重逢。
以防引起谢砚之的注意,让他发现转世后的颜嫣,近百年内周笙生几人都不会再来哀牢山。
周笙生满心欢喜地离开此处,却不想,变故竟出现得这般突然。
天黑不到半个时辰,哀牢山便被一片银光所笼罩。
黑夜中划过万道银丝,形如橄榄的帝流浆与月光一同洒向人间。
那株毫不起眼的接骨木在帝流浆的灌溉下顿时拔高数丈,不过须臾,那树便已化作妙龄少女,正好地四处张望着。
这个有着百年修为的妙龄少女,正是颜嫣的转世。
倘若周笙生尚未离开,定会露出惊恐的表情,她的相貌与体型竟与从前一般无二。
更为古怪的是,她并无前世的记忆,天真懵懂得像张白纸。
这一切的一切,还得从谢诀活着的时候说起,如他这般狡诈之人,又怎会任凭颜嫣趋势,而不留半点后手?
他并未料到自己会死在颜嫣手中,却早已知悉,凭他之力定然无法斩杀谢砚之。
既如此,他便只有一条路可走,掳走颜嫣隐居在血渊禁地。
可颜嫣何其狡猾?倘若真顺了她的意,为她改变容貌,她定然不会乖乖待在血渊禁地,届时莫说被蒙在鼓里的谢砚之,连他都别想再抓住颜嫣。
至于颜嫣的失忆,自也与谢诀脱不了干系。
只不过,这是暂时的,百年后,她自会想起从前的一切。
他怎舍得让颜嫣忘记谢砚之,忘记他们三人的过去?
谢砚之必须得死,而颜嫣也注定只能是他的。
却不想,一切都还未来得及实施。
他便死在了颜嫣手中,留下这副烂摊子,与不知将会通往何方的路途。
而此刻,如颜嫣这般一夜化形的小妖可不在少数。
正漫山遍野地撒着欢儿,霎时间,整个哀牢山热闹如菜市场,吵得不可开交。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热闹将要一直延续下去时,倏忽之间,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