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方面的事情,他一向不会问卡洛斯,军雌也很少主动提起。
“这么看来,卡洛斯确实还挺闲。派两个手下护送就足够了,还要亲自送你过来。”温斯特想起在别墅外的那个短暂的眼交锋,说这话时颇有些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意思,“把你看得这么紧,往后恐怕连你找雌侍的事都要管。”
“……雌侍?”话题调转太快,宁宴被这个假设磕巴了一下。
“嗯,怎么了?”温斯特不觉有异,自然地应了一声,“按帝国律法,并未丧偶的情况下,雄虫在成婚两年后能结雌侍,雌君不得干涉。大多数雌君都能够和几名雌侍和平共侍雄主,但按照卡洛斯的脾性,想来够呛。”
温斯特话音刚落,宁宴立刻道:“不会的。”
他随即意识到有歧义,又补充:“我不会找雌侍的。”
温斯特目露惊讶,无意识地提高了音量:“什么?”
雄虫和自己的雌君感情再好,也往往会在两年后至少结一名雌侍。他们结雌侍不一定是因为喜欢,有的是为了雌虫的贡献点,有的是为了雌虫的权势。
但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为了牵制和把控雌君。
任何一名雌虫在配偶仪式时都会以生命和荣耀为誓。但即便如此,也无法保证雌虫不会在某些难以预料的突发情况下伤害到雄主。
毕竟,在意外发生时,雄虫保护法中的上千条法规都只是无力的纸上空文,拥有最高监护权的雄保会也未必能够在第一时间赶到。
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再结一名雌侍,令雌虫之间相互制衡。
因而,在温斯特听来,宁宴这番话不至于惊世骇俗,但绝对不合常理。
宁宴被对方的反应一惊,顿了顿才重复:“我不会找雌侍。”
饶是温斯特一直在心中暗劝自己不要多管闲事,此刻也忍不住道:“不要说得太绝对。”
宁宴摇摇头,认真道:“雌虫一生中只对一名雄虫承诺忠诚。既然我接受了卡洛斯的誓言,也就只会爱他,不可能再接受其他雌虫。”
“‘爱’?”温斯特委实一怔,片刻后理解了宁宴的意思,“……这个说法虽然新,倒挺贴切。”
温斯特说完,轮到宁宴愣了:“‘新’?”
“我确实不曾听过有虫使用这种表述的。在那些只有年轻雌虫才会痴迷的小说里,雄虫主角说过最浪漫的话,也仅限于‘我只会接受你一虫的守护’之类。”
宁宴倏而意识到,在他主动提及之前,卡洛斯不止一次提到过忠诚,却从未说过“爱”这个词。
显然,虫族文化就是如此,并非温斯特或者卡洛斯的问题。
尽管穿越至今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但宁宴再一次深刻感受到了人与虫的隔阂。
早在语言交融之前,世界各地的人们就已经不约而同地以“爱”为母题,用自己的母语创造和延伸出无数文明成果。但作为一个科技发展程度远超人类的种族,虫族甚至没有为这个字赋予最基本的内涵。
宁宴看来理所应当的逻辑,在这里居然变成了一件值得新的事。
包括穿越前的日子,这是宁宴第一次恋爱,也是他第一次尝试建立和经营一段亲密关系。对此,他算得上生疏,但放在虫族,居然也成了矮子里面的高个。
意识到这一点,宁宴心中霎时间回转过许多话,最后只是道:“我相信他。”
这不是毫无根据的一厢情愿。在封闭室内,暴动状态下的卡洛斯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温斯特轻叹一声:“好吧。”
按照宁宴的观点,“爱”意味着雌雄双方对彼此矢志不渝,在雌虫宣誓忠诚的同时,雄虫也只专注于一名雌虫——包括他的感情、他的信息素。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寻常的虫听到这样的话,理智者或许会因为过于惊世骇俗而一笑置之,天真者则想入非非为自己编织出一个与雄虫阁下相恋的美梦。
而对占有巨大多数社会资源的高等雌虫来说,正如“爱”之一字在虫族的含义,他们爱权势,爱财富,还爱雄虫的信息素,但独独不需要虚无缥缈的雄虫的情感。事实上,他们手中把控着雄虫资源,雄虫的忠贞无异于洪水猛兽。
温斯特止住思绪,转而调侃道:“幸好我只在你一个雄虫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不然虫族可得灭绝了。”
宁宴顿时感觉自己被嘲讽了,不高兴地小声反驳:“那你怎么还不结婚?”
温斯特被他孩子气的回敬逗乐:“你从前可不会说这种夹枪带棒的话,一定是被谁带坏的。”
正巧这时候,府上的佣虫敲门进来,将一份绵绵果芝士蛋糕摆上桌。
温斯特指尖抵着餐盘边缘,将小蛋糕推到宁宴面前:“先不聊了,吃吧。”
绵绵果正如其名,口感细腻绵密,经常用作甜点的佐料。这是虫族的特产,宁宴自从吃过一次后就爱上了。上将府的冰箱里正存着一抽屉的绵绵果。
宁宴吃东西的时候安静又专注,腮帮子微微鼓起。温斯特坐在对面看着,忽地伸手,戳一下他的面颊。
宁宴茫然地抬起头:?
温斯特的灰瞳中露出难得的温柔,放缓了声音:“宁宁,你的口味很像我的雄弟。”
艾德蒙德族中雄虫的具体信息都经过严格保密,但主家几位雄虫的姓名还是能够在网上查到的。
宁宴并未特意了解过,只是大致记得,温斯特是雄父膝下唯一的雄子,他的雌兄弟倒是有不少,由不同的雌侍所出。能够被温斯特称作“雄弟”的,似乎只有艾德蒙德旁支的几位小雄虫。
宁宴担心自己记错了,没有贸然发问,只是顺着温斯特的话头问:“他也喜欢绵绵果吗?”
温斯特点头:“嗯,其他方面也很像。”
说这句话的时候,温斯特微微低下头,蓝色发丝垂落在脸侧,掩去了眸中怀念的色。
但宁宴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对方情绪的变化,用余光悄悄观察他的反应。
温斯特只是安静地坐着,等宁宴吃完了,才重新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