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昌挠挠头道:“问题有很多,这东西早在三四年前,匠人们就已开始琢磨了,可知道它的原理容易,此后制出的成品,却都不满意,因为许多材料和东西都不过关。后来……大家发现了橡胶的密封性最好,又直接和钢铁作坊的匠人合作,特制了许多的构件,可问题依旧还是不少,不说其他,单单这个弹簧,就足足让数十个匠人,琢磨了数月,也难以攻克。好在孟文那个家伙,想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可到了后来,大家又发现,气缸的排气,锅炉的通风问题,又十分麻烦。”
他看着张安世,接着道:“姐夫,你写的那纲目里,道理是有,原理也有,大致的结构也没错。可问题在于,真要做起来,才发现里头实在太多难处了。不说其他的……就这锅炉的通风问题,便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许多匠人都无计可施。倒是后来,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那便是索性用两个的气缸来解决问题,除此之外……再改进烟囱……”
“不过这气缸的问题解决了,可这玩意太过笨重,咱们照着方法,倒是铺设了轨道,而这轨道……却又是大麻烦,幸好……我们读了姐夫的书,里头详细地解释了摩擦的原理,因而……想尽办法,在轮子和轨道上做功夫。只有使它们越发的平滑,才能解决动力的问题。这方面,是徐正业这个小子负责的,他对钢铁和机械有兴趣,因而每日和一群人,在特种的钢铁作坊里实验。”
“至于我嘛,嘿嘿……”他笑了笑,继续道:“我和孟文这几个,只想着怎么加强动力。可要加强动力,哪里有这样的容易?咱们的锅炉和气缸越大,车体就越重,车体越笨重,这动力倒是大了,可自身重量的加大,这动力不升反降。最后……我们决心便在这气缸和锅炉上头做文章。”
他侃侃而谈:“气缸的问题……后来解决了,就是橡胶,橡胶这玩意,密封性实在太好,用来做活塞和密闭气缸的工具,简直就是得天独厚,单单改用了橡胶之后,这气缸所带来的动力,至少就增长了七八成。”
“当然,锅炉的问题也很大,姐夫不是一直在总纲里强调烧开水吗?这水烧的越多,蒸汽越多,蒸汽越多,动力越强。可如何才能烧更多的水呢?那就得让火烧的更旺。”
“后来,我们发现了两个可以改进的地方,一个是燃料,从前我们采的是寻常的煤,那种煤杂质多,燃烧也不充分,会有大量的热量流失,因而我们找了许多的煤炭,甚至专门重金向各大煤炭的作坊,让他们想办法改进,最终,选择了一种煤炭,发现它的热量大,而且燃烧更充分,因此,这方面,又增加了几分动力。”
顿了顿,徐景昌最后道:“总而言之,这一年来,我们遇到的问题,不下四十多个。有的问题大,有的问题倒还好解决,于是大家分头并进,分成许多的小组,各自推进,咱们十三太保,还有这研究所里的数百个能工巧匠,若是都不能解决,便想办法去求教外头的机械作坊、钢铁作坊,还有煤炭的作坊。他们那儿,也有不少人都是懂行的,也晓得咱们若是派人去求教,一旦能够解决,便舍得给银子,因而……各个作坊,也乐于帮忙,姐夫,你别小看那些作坊,这各个作坊里也是能人辈出,有时候我们想破脑袋也解决不了的事,他们可能只是一看,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张安世听完这家伙说得头头是道的一番话,不禁感慨:“你们这些家伙……果然……”
徐景昌直愣愣地看着张安世:“啥?”
张安世脸抽了抽,心里想,果然……智商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没有用在正地方罢了。
最重要的是,人关在里头,一下子与世隔绝,每日唯一能打发他们的,也只有作坊里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了。
一旦生出了兴趣,想不心无旁骛都难。
再者,他们在心态上,和其他的匠人有着根本性的不同,许多匠人,更多只是讨生活罢了,家里总还有各种的烦心事。
而这群家伙们,本就没心没肺,何况……家里压根不需要他们操心,说实话,只有别人操心他们的份。
其他人搞研究,可能还想着预算和钱财的问题,毕竟……没有人敢砸锅卖铁跑去为一种可能完全没有收益的东西去豪赌。
这就是为何……虽然张安世早已在图书馆,想尽办法写下了许多他所能记忆的科普读物,也有不少人会去查看,可至多他们只是解决一些生产或者生活方面的小问题。
而似徐景昌这些家伙……一旦觉得这玩意我喜欢,我想试一试,至于花多少银子之类的事,他们是心里没有数的,也根本不会太在乎这方面上的事。
哪怕是军工研究所的这些匠人,他们进行研究,往往对于经费也会比较敏感,倒不是张安世不舍得钱,而是正常人一想到某个项目花费如此巨大,就不免会开始下意识的担心,若是研究出了问题,或者最终徒劳无功,会如何如何。
可徐景昌这些人……他们才懒得管呢。
反正有个大冤种给钱。
即便那个大冤种不给,那也无所谓,实在不行,自己会出手。
于是张安世直直地看着他道:“搞这个,没少花钱吧?”
“没花多少的,姐夫……”徐景昌咧嘴笑着道:“有人算过,不过花了四十多万两银子……”
张安世顿时脸色青一块红一块。
虽然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大冤种,可见徐景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却还是让张安世有点破防。
张安世默默地吐出了一口浑气,干笑一声,摸摸他的脑袋道:“嗯……待会儿好好看看,但愿这玩意……它真的有用。”
言外之意是,若是没啥用,你就死定了。
一条如长龙一般的铁轨,在这偌大的场地里,足足饶了数个大圈,蜿蜒如长蛇,足足有七八里之长。
张安世和徐景昌在前引路,朱棣则骑马跟在后头,好像看押人犯一般。
他自然也听到张安世和徐景昌说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话,不过……他没听懂。
那铁轨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工棚。
后头浩浩荡荡的文臣武将们,看着这地方,只觉得奇怪,一个个好奇地看着四周。
这地方,怎么说呢……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那保定侯孟善,一路揪着孟文的耳朵,几乎要拎着这耳朵,将孟文提起来。
孟文吃痛,便只好一路都歪着脑袋,口里道:“哎呀,爹,轻点,爹……冤冤相报何时了……爹……以后俺可不给你养老送终了……”
终于进了那巨大的工棚。
随即……便见这铁轨的深处,一个巨大的钢铁猛兽趴在铁轨上。
这东西,足有一人之高,生生便是一个铁疙瘩,上头竟还突出了一个烟囱。
朱棣看去,不禁无语。
徐景昌脸上显露着几分得意,乐呵呵地道:“别看它像一个铁疙瘩,实际上为了减重,能用硬木的地方都用了硬木,能镂空的地方都镂空了,其实也不重,才两千九百多斤。”
“两千九百多斤……”
你是不是对重这个词有什么误会?这还不重?
张安世看着这玩意,眼睛顿时亮了几分,觉得十分亲切。
他禁不住笑了,走上前,看看这,摸摸这。
这就是一个蒸汽的火车头,看着倒是……像一点样子。
这玩意……其实制造原理一丁点都不难,甚至后世随便一个学过初中物理的人,大抵都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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