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
姚崇声音突然愤怒起来,“他们召集了自己掌握的军队在南边皇城外徘徊,若非顾忌南牙军,北边玄武门又控制在北门禁军手里,他们很可能就挥兵入宫了,林生你想想,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我心一震,那后果确是不堪设想,武氏精心准备,他们很可能打着勤王救驾的旗号先驱走李显,然后自己来个真正的逼宫,如若成功,那传国玉玺现在就不是在李显手中,而是在武三思手中。女皇传位自己的侄子,很多人都会相信的,事实上也正是因为有传位武氏这个隐忧,才导致天下思唐之心日盛。
不过,就算姚崇不在南牙,他们真的杀入了宫去,以女皇的手腕,若不想传位给他们,他们恐怕也不可能成功吧?我在心里想道。
姚崇接着叹口气,“武氏子弟谋天下之心不死,可是皇上与张相……唉!”他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
“张相?”我疑问道。
“我向皇上进言召仁愿他们进城,连同北门南牙,及部分羽林,趁势将武氏在京城的势力也一举拨掉,皇上和韦太子妃都极力反对。我跟张相商量,想来个先斩后奏,张相却说要将武氏留给皇上拨除,好让新皇立威天下,但依皇上的性格……唉!张相他太高估这位新皇上的魄力了。”
想起李显今晚一晚的表现,我点点头。
“我已派人通知张仁愿带人返回北疆了。”姚崇说道,话里满是不甘和落寞。
我不知道该劝他些什么,只好默然。
好一阵沉默,姚崇叹口气道:“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让我感到担忧,今天在讨论新皇登基及初登基后各项事宜时,韦太子妃也在侧,皇上对事情毫无主见,事事依赖这个太子妃,很快我们就得称她为韦皇后了。唉,她让我想起了当年的武皇。”
早在一年前张说就已经跟我分析过这种情况,今晚去迎接李显时我也有亲眼所见,现在姚崇也注意到这一点了,但这个韦太子妃真的能与武皇比肩吗?我望着前方微现的一丝鱼白道:“武皇只有一个!”
姚崇明白我的意思,“雄才大略上或有不及,精明果敢处却并不逊色。何况,”姚崇顿了一下,“有消息说韦太子妃与武三思有私情,而今晚我提出趁势拨除武氏家族时,韦太子妃是第一个反对,也是反对的最激烈的。”
“什么?”我身子打了一个机灵,差点从马上栽倒在地上。
韦武合流,明月二宗联和,我最害怕,也是最不可能的情况竟真的出现了!
*** *** ***
朝阳升起,金色的阳光再次照耀洛都,新的一天到来了。经历一夜惊慌的人们打开门来,发现天还是愿来的天,地还是愿来的地,只是看到正挨门挨户的通知诸家挂红绸以贺新君登基的里正,这些普通白姓才知道江山已改了颜色。
虽说天下思唐,但那是那些文人士大夫的事,武周也好,李唐也好,跟普通的小老百姓们关系不大,在家门口挂上几条红布,意思一下,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但是,历史还是要记住这一天的。
武皇宣诏退位,中宗继位登基,策封韦氏为后,复国号唐,改元龙,大赦天下。另外还有复长安为国都,以洛都为东都,改易服色典乐等杂事,但这些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是日下午,太上皇武则天迁出禁出,到皇宫西侧皇家园林上林苑颐养天年,刚继位的中宗率朝中文武百官及一众皇亲国戚陪送,做为昨晚拥立中宗的众龙功臣中的重要一员,我也参加了,与姚崇张柬之他们走在一起。浩浩荡荡的车队人流随在太上皇龙撵后驶出玄武门,标志着一次皇权更叠的完成。
车队将入上林苑,发生了一件不协调的事,随于撵驾后步行的姚崇竟哭出声来,看到周围众臣的目光都投向了这里,行于他身后的我忙在背后扯扯他衣襟,新皇继位,大喜之日,如此哭泣可是犯忌讳的。
不想姚崇却哭的更响了,张柬之侧移一步,凑近姚崇,面色不悦道:“今日新皇登基,太上皇移驾上林苑,姚相为何如此伤心哭泣,莫不是还怀念武皇不成?”
姚崇点头答道:“正是,想我姚崇一介伍卒,得武皇知遇,擢以大用,数十年君臣之情,如今武皇离去,心中焉不伤感?”
“姚相!”我忙低声喝道,眼睛望向前面不远处的两具皇撵,中宗虽然暗弱,但这种怀念旧君的话肯定不为其所喜。还好,那儿没什么动静。
但身为龙功臣的张柬之桓彦范敬晖等几人已为这些话大是不悦,张柬之道:“姚相若真不喜伴在新君之侧,我可以向皇上进言,放姚相回北疆督军。”说完抚袖而去。
“唉!姚相啊,张相极力拥护李唐新君,你奈何在他面前说这些话,徒生怨隙?”一边注意到这一幕的宋憬向姚崇埋怨道。
张说望着姚崇道:“姚相乃真性情人!”脸上却露出一丝秘莫测的笑容。
我突感有目光盯到了我身上,抬眼前望,只见前面太上皇龙撵中则天女皇的花白臻首正在收回,那脸上竟带着一丝与张说十分相似的笑容。
“晚上,林生你到我府上来,张大人和宋中丞也一道过来吧。”姚崇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紧走几步,和我拉开了距离。
看来我这位姚大师兄连流眼泪也是流的大有深意啊,只是我现在还看不透。
“何大人!”
有人唤我,扭头一看,却见一辆华丽马车窗帘撩开,露出一张尖俏的狐媚脸庞,水汪汪的眼里满是媚意,正是安乐公主。
我心里苦笑一下,这儿还有一个麻烦。做揖遥拜一下,安乐看到我身边的张说和宋憬,也不为甚,点下头,放下车帘,行驶了过去。
众臣在上林苑门外停了下来,皇上皇后带着相王太平公主等一众皇室贵戚送了则天女皇进去,其它诸臣只行到门前,没让入内,等不长时间皇上皇后便又带着一众皇室成员出来,只是没有了相王和太平公主。
送皇上皇后回宫后,众臣便自散了。我与张说行在一起,向他告了入京后没有去拜访他罪,谈些别来境况。但问及他对当前朝廷局势的看法时,他却绝口不谈,只说晚上听听姚相的看法。我是很佩服他的眼光的,早在一年前他便分析若太子继位,主弱后强,必有内宫当政。今天看来,不得不佩服他的长远目光,便他现在既然不想说,我也不便勉强。
看天色已晚,两人便一起在街上找间食肆吃些东西,然后一起前往姚府。
“张大人应该已看出了我今天所为的用意吧?不必谦虚,说出就是!”姚府书房里,姚崇向张说笑道。
张说微笑一下,“若下官没看错,是姚相并不看将来朝廷的动向,故意找借口离京,以避祸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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