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4日第八章·携花伴柳·捕风捉影盛夏时节烈日如炽,即使马车里放着数只水盆,盆中水面上还浮着冰块,车厢里仍有些气闷。01bz.cc
幸好车厢足够宽大,倒不觉得热。
林锦儿出行在吴府就是十足十的大事。
昆仑山一役,大多前辈耆宿血洒山岗为门派尽忠,所余者不过朱泊,陆菲嫣,林锦儿三人而已。
朱泊天性乐观加上年事已高,一门心思放在为昆仑派重修典籍上,他又嗜酒如命,但有感怀伤神时,一醉便解千愁。
陆菲嫣有吴征陪伴,又有爱女顾盼在旁,三人相互鼓励,相互慰籍,足可面对一切困境。
唯独林锦儿痛失先夫,她苦恋奚半楼十余载,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多年,尚且恩爱甚笃之际甚至连面都见不上便天人永隔。
吴府虽有亲如姐妹的陆菲嫣,究竟不是亲姐妹,视同己出的吴征,究竟也没有血脉之亲,这些都不足以抚慰她痛失爱侣的打击。
如果没有那一封书信,很难想象林锦儿能撑得下去。
吴征不知道多少次暗暗庆幸陆菲嫣带回来的书信,想来奚半楼对年幼许多的妻子也知之甚深,昆仑流的血泪已够多,林锦儿就算苟延残喘着,将来还或有转机,先保住一条性命总比直接了却残生的强。
所以林锦儿想去一趟烟波山,祝雅瞳立刻一人担下吴府的职责,让她能一尝心愿。
当年念子成狂,于是对吴征称林锦儿是待他最好犹如生母一言暴跳如雷,在长安见面时借机扇了她一巴掌发泄怨气。
其实那一掌也不全为泄愤,彼时林锦儿与栾采晴争锋相对,栾采晴也在盛怒之间,林锦儿当时并无官面身份,最多算是随从,栾采晴非要取她性命的话,两国利益当头,谁也不好深究。
祝雅瞳的这一巴掌,算是给了栾采晴一个交代。
她既然插了手,栾采晴也得卖个面子,林锦儿的命就此保了下来。
此后祝雅瞳向来对林锦儿礼敬有加,便是感念她无微不至照料吴征长大的恩惠,特别吴征强要修习【道理诀】被师门重罚,林锦儿待他始终如一,这份无视贵贱的关爱之情更是珍贵而真诚。
——比起当年还懵懂无知的顾盼,心中有气又深陷泥塘自顾不暇的陆菲嫣。
在吴征离开昆仑山之前,林锦儿的的确确当得上待吴征最好的人。
祝雅瞳感恩戴德,吴征侍其如母,林锦儿虽几乎不路面,在吴府的地位超然于一切之上。
她要出趟门,就是足以惊动吴征修行的大事。
马车从外看去除了大之外并无特别,拉车的两匹马儿也是普通的坐骑。
赶车的小厮皮肤蜡黄,偶尔抖一抖缰绳,看上去心不在焉,像个普通大户人家出行。
这一路他们不愿惹上是非,十足低调。
坐在小厮身边的仆妇面貌平常,倚在车厢门边似乎随时等候主人的召唤,倒是掩不住那股娴静温柔的气质。
小厮是吴征易了容,仆妇自是陆菲嫣了。
车厢里坐着林锦儿与顾盼,一路上几乎也不抛头露面。
“师娘不肯下车,等到了青苏城,无论如何要她下来走走,去护国寺里上上香,许个愿也是好的。
”吴征传音入密,悄然对陆菲嫣道。
“只有那里她才肯去。
”陆菲嫣虽是易容,笑起来仍难掩妩媚之气。
她见吴征两眼放光,顿觉不妥,忙又收敛了容颜面无神情:“晚间我去与她说说祝夫人昔年的故事,叫她到时没得推脱。
”“甚好。
”吴征眨了眨眼睛,自言自语道:“在成都的时候,你旧伤刚有好转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不知道现下打不打得过。
”那一段无忧无虑,与世隔绝般的时光是两人间甜蜜的回忆,铭刻心间永生无法忘怀。
世事无常,谁又能料得到两人会阴差阳错地走到一起?谁又能料得到可以在府院里开诚布公,堂而皇之,连林锦儿对此也毫无异议,只有替师姐开心。
陆菲嫣心中娇羞,淡淡道:“我从来也不是你的对手。
”一问一答,含义隽永。
既说武功,也说床笫间的旖旎风流。
马车嘚嘚哒哒,看看离了城邦转入山间小路,人烟渐稀。
车厢门帘掀开,露出个小小的俏脸来。
“嘻嘻,娘,我们换一下。
这里没有人看见。
”在车厢里闷了许久,顾盼早就坐不住,每逢行到山间小路都要出来透透风。
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直转,似乎甚是心急,又甚是期待。
“好。
”陆菲嫣款款起身,摸了摸爱女的头发叮嘱道:“小心些,万一被人看见了传出行踪去不好。
”“有你们在,哪还用我操心被人看见。
”顾盼蹦着在吴征身边坐下,一把挽住他的臂弯。
发生了无数的事情接连不断,时光飞也一样地溜走,其实回望从前也不过短短两三年。
昆仑山上的两小无猜,转眼间一个历经磨难已肩担天下,一个也不再是懵懂少女。
两人再也没能像从前可以相伴坐在山崖前看云起云落,一个说着稀奇古怪的故事,一个听得津津有味。
待倦了饿了,少女还能等着一顿可口的美餐大快朵颐。
这番出行对顾盼而言,分外兴奋,也分外地珍惜。
“这丫头~”陆菲嫣笑着数落一句,自行去陪伴林锦儿。
娘亲拉上了门帘,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两人。
顾盼大喇喇靠在吴征肩头,满足地深深吸了口气。
花草的芬芳弥漫山间,夏日的烈阳虽有些刺眼,看起来同样可爱。
抚过背脊揽在腰际的大手更是温暖,顾盼和上双眸,嘴角间笑意甜甜。
“听说门派被盼儿打点得井井有条,志杰还拍着胸给我保证,等我回去了一定认不出来。
”“那是当然。
”顾盼一挺胸,得意道:“人家全副心血都洒了出去,哪有不成的道理。
”顿了顿,小姑娘又道:“小时候听的故事,想不到一件一件都能用得上,好些依样画葫芦都行。
娘还常常来信指点,若是这样我都做不好,那还得了。
倒是大师兄当年就想到了这些?”“都是先人的智慧,我也是依样画葫芦。
”吴征笑着,又摇头叹息着什么道:“盼儿真的长大咯。
”腰际的大手紧了紧,将少女搂得更紧。
两人一时无言,只有马蹄顿在石子路上的嘚嘚哒哒声,仿佛在感叹时光易逝。
“你还知道盼儿长大了……”片刻后少女幽幽道:“大师兄,盼儿要问个问题。
”“我当然知道,从小就看着你一天一天地长大。
”吴征心中一紧,正色道:“你说。
”“大师兄到底将盼儿当做妹妹呢,还是打从心底喜欢盼儿?”顾盼亦肃容道:“这两样是不同的,你知道。
”“能不能两样都有?”“为什么叫两样都有?我不知道能不能。
”“当然能了。
”“为什么当然能?”“因为我就是这样啊。
”吴征咧嘴一笑,将顾盼抱起放在双腿间道:“从盼儿出生,我就陪着你。
那时候总不知道什么喜不喜欢的情爱之事吧?就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长大之后才有情愫渐生,盼儿那么可爱招人喜欢,我怎能不心动?嘿嘿,近水楼台先得月,反正盼儿我是娶定了,谁敢来抢,老子打破他的头!”“嘻嘻!”顾盼大乐,两人虽早知对方情意,还是第一回亲口说了出来。
吴征不仅说得有趣,还都是真心实意,每一样都大合少女的喜好,顾盼喜不自胜。『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少女初尝情爱滋味,竟生起不枉多年一片真心,老怀大慰之感:“那,人家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从小到大盼儿数之不尽的问题,师兄哪一个没回答。
”顾盼定了定神,从偎依的胸膛前起身,大眼睛眨了又眨,面露绯红之色凑在吴征耳边,轻若无声般问道:“那……为什么一直到了现在,师兄还没有要了人家?莫不是盼儿有什么地方不好,入不得师兄的眼?还是师兄美色见得多了,看不上盼儿姿色平庸?”小小的脸蛋,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灵光四射仿佛会说话。
此刻这对明眸微眯,像一轮满月被从中劈开分置鼻梁两侧,眼角微微上翘,媚光四射。
饱满的天庭,两道清眉微微蹙起。
额心那一段长眉锐利如锋,向两侧延展时却像大师手中的狼毫轻提一划,至额角渐渐变淡,大有随意又浑然天成的美观。
皱着的瑶鼻挺拔笔直,多肉又不显半分累赘的鼻头两旁,鼻翼圆巧可爱,弧线优美。
顾盼心中有不满,少女气鼓鼓时撅着两片莹润丰满的香唇。
虽不是女子的樱桃小口,但线条利落,深深的唇角时时上翘着,让整张脸蛋连生气都笑意妍妍,说不出的诱人。
顾盼完全继承了陆菲嫣的媚骨天成,但又有少女的青春娇俏,这份即使吴府上下也独有的风情动人心魄。
吴征忙合上了眼平定好了心绪,才敢睁眼凝神道:“盼儿若还姿色平庸,世上还有好看的人么?”“哼。
”少女双眉一扬,大有果然如此的得意,却不依不饶地悄声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有意无意就躲着人,小时候还罢了,后来连……连亲人家一下都不敢。
”吴征拨开她额间垂落的长发,苦着脸道:“说对了,就是因为我怕你,我不敢。
”“嘻嘻,人家又不会吃了你。
”在情郎身边的少女,心情总是特别容易舒朗开怀,顾盼笑了笑问道:“什么叫做不敢?”“因为师兄待你独一份,和旁人都不同,除了爱之外,还疼。
”吴征点了点少女的鼻尖道:“我们人是万物灵长,也脱不开从小到大徐徐缓进,从外到里都是一样。
骨骼慢慢生长,人也慢慢长大,再到心肝脾肺肾,无一不是如此。
女孩儿再美再诱人,总要慢慢长大。
”“我不小了,多少人家的女儿十四岁连娃儿都有了,放在外头,盼儿都要成老姑娘。
”“可是盼儿有没有算过,多少人家的女儿十四岁生娃娃时连命都丢了?”“这……时有听闻。
”“那就是了。
”吴征长舒了一口气道:“常人到了十八岁身体骨骼才算初成,尤其女子到了这个年纪,生养娃娃才能少受伤害。
师兄就是太爱你,舍不得伤你,才时时要躲着你。
你不会以为师兄……没半点想法吧?你不会吃了我,我还想吃了你!”“嘻嘻,原来是这样。
”顾盼似懂非懂,但吴征的关爱之心拳拳还是全然能感知,她半仰着头不知想了些什么,晃过神问道:“人家到十八岁就长成了么?”吴征一愕,又苦笑了一下道:“不想骗你,实话实说,盼儿自幼习武又有……这个这个,天生又有好根基,比起寻常人家应该快得多……”心结打开,吴征也心绪平缓,大胆地看向少女胸前鼓囊囊的山峦。
热辣辣的目光让顾盼觉得被目光盯住的地方一阵发烫,胸脯不由自主地一缩。
少女面上飞起两朵红云,忽然想到方才的话题太过大胆,车厢里还坐着母亲,语声虽轻,以陆菲嫣的内力末必就不能听了去,一时有些慌乱。
可是情郎的怀抱太过温暖,即使在炎夏里极易出汗也舍不得离开。
少女赶忙躲进吴征怀里,借着螓首遮挡他的目光。
念及情郎夸赞自己长得快个中涵义,羞得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马车迤逦而行,转过山路离青苏城又近了一步。
前方俱是官道大路,顾盼不适合再抛头露面,又躲回车厢里,换了陆菲嫣在门口【伺候】。
母女俩交换时,陆菲嫣白了吴征一眼,原本气势甚足,但一想此事实在不妙,又游移着目光躲了过去。
离青苏城百余里,眼见天色晚时就能到达,前方的山村已隐隐现了轮廓。
四人行了大半日腹中饥饿,正准备去村中稍事歇息。
吴征与陆菲嫣一同起身蹙着眉头远远眺望。
午间时分,百余户人口的大山村里不见炊烟。
只见人来人往影影绰绰,一个个行得甚急。
村口的空地里,还有大片的人群聚集。
二人对视一眼,驾着马车缓缓向山村行去。
平静的小山村还从末如此热闹过。
戴着高帽的官差来来往往,挨家挨户地叩响门扉,再入内细细地搜查。
这里大都是世代居住于此的百姓,老实本分,知根知底,数十官差气势汹汹地到来着实让不少村民吓破了胆。
马车靠近之后,吴征看一名捕头搬了张半旧的木桌权作公案,面前摆了大批物品,大体是些略微贵重之物。
捕头正细细地查问这些物品的来龙去脉,状似查案。
吴征与陆菲嫣对视一眼,各自摇了摇头。
他们低调出行不愿多事,既有公差办案更不能露出行藏,遂抖了抖缰绳,催促马车向前行去。
忽然一阵童音哭声响起:“爹,爹,你们放开我爹爹……”“走。
去和捕头交代清楚!小孩,公差办案你莫要多事,案情紧急,若再阻挠,连你也一块儿捉了去!”一名领头的官差扯着个肌肤黝黑的汉子,一手分开哭闹拉扯的孩童。
官差算是好脾气没有又打又骂,但孩童不肯放手,他焦急之下使力重了些,将孩童一把推倒在地。
那孩童虽在哭闹,倒也硬气,摔在地上不轻也不呼疼,咬着牙跳了起来抹把眼泪,又扑上去死死扯着公差不放。
“你……气死我了……”官差大怒,索性一把提起孩童,押着那名汉子一同向村口走去。
吴征眼一眯,顾盼也从车厢中探出头来,眨着眼睛辨认片刻道:“是他……”“嗯,我们去看看,莫要轻举妄动。
”吴征止了马车,回头向车厢内道:“师娘,这两人与弟子有一面之缘,弟子去看看究竟。
”“快去吧。
习武之人,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我自在此不妨。
”“是。
”顾盼戴了片斗笠,以纱帘遮住面容,吴征与陆菲嫣自后相随,三人悄悄来到人群周围。
此时空地上一团杂乱,围观者都在看公差办案,一时倒无人注意到他们。
“大人,在此人家里搜出大银一锭,人与物均已带到。
”押着汉子与孩童的官差向捕头行了一礼,从怀中取出一锭大银摆在公案上,指着汉子与孩童道。
“咝……”人群与捕头一同发出倒抽凉气之声。
这锭大银足有五十两重,且色泽银亮发光,质地极好。
捕头拿起银子掂了掂,足有十余两重。
山村人家,若是省吃俭用倒也能存得下这笔家财。
但这锭银子一看就是官银熔铸所制,岂会流到普通人家里来。
官差捉了两人,完全合情合理。
“你叫什么?”“小……小人……杨李……”“这锭银子,你从何而得?”“是……是……是贵人打赏的……”“贵人?哪位贵人?你可知姓甚名谁?又是何故打赏给你?”捕头的眉头越粗越深,狐疑更甚,额头的汗珠却不自禁滴了下来,似乎十分紧张。
“是在……是在……”杨李又惊又惧,本就不善言辞,在捕头威严的目光下更是心惊胆战,吞吞吐吐,明明满腹言语,就是说不出话来。
“是在野山坡岸边,爹爹与我一同打鱼时遇见的贵人。
他们买了几尾鲜鱼,便打赏了这锭银子给我家。
”那小孩虽在哭闹,倒不惧怕,口齿清晰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买了几尾鲜鱼?”捕头将信将疑。
若有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出游,心情好时打赏些倒也不奇怪,但要说有什么贵人会亲自去找船夫买鱼,还随手赏了块大银子……还有贵人出门游玩不带仆从的吗?哪有这样的贵人?他想了想又道:“你等可知几位贵人是什么身份?”“贵人的事情……小人……小人又怎敢多问……”杨李叫苦不迭,口齿又笨拙,更加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