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2-08
01.初雪
火光肆虐,烟雾弥漫。发布地址Www.④v④v④v.US地址发布邮箱 LīxSBǎ@GMAIL.cOM
如墨渲染的夜空被熊熊燃烧的烈火映照得宛若天明,来来往往的人潮惊呼夹杂着噼啪作响的燃烧声充斥着整个长夜。
顾予轻一身白衣被染成黑色与灰色,交杂而斑驳,她眼眸中映着火光,神色恍惚地站在被大火侵蚀的阁楼前。瘦削的身形微微弓着,僵硬又颓然。
灼烧的热度烫得她面容上沁出层层细汗,墨色长发凌乱地散落于肩头。
她便就站在这儿,安静极了,无声无息。
与匆匆来往交错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
火势渐小,有四人从一地断垣残壁之中。抬了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来。
安静的女人目光往那处一定,突然被浓烟呛住了口鼻弓着腰咳得厉害,涨红了整张脸,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她一边咳着一边拨开人群,跌跌撞撞脚步虚浮地往抬出的尸体那跑去。
颤抖的手久久徘徊不敢去掀开白布,这时一截被烧得血肉模糊,几近焦黑的手滑落出来。顾予轻垂眼一看,那只手上唯一还可勉强辨认的东西,便是濯雪宫历任宫主的身份指环。
顾予轻双目登时被刺得生疼,脚上失了力整个人跌跪在地。
“师傅……师傅……”
她握上那只焦黑的手,先是低低的呜咽,最终化成撕心裂肺的哭喊。
风熙十六年,冬。濯雪宫第六任宫主顾灼之,死于大火。
最小的弟子顾予轻于棺椁前守灵七日七夜,不饮不食,不休不眠。
第八日清晨,初雪方至,满山落白。濯雪宫长挂素净白绸,宫中弟子皆着缟素,欲送宫主出殡。
灵堂内,单薄如纸的女子跪在棺前,背脊不见有半分弯折。
半响,一高一矮两名女子踏进堂内。
稍高的那个眉眼凌厉,观之颇有些英姿飒爽。她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顾予轻的肩:“小师妹,起吧。”正是顾灼之的二弟子,叶半秋。
旁边稍矮些的是个气质温婉的美人,乃大弟子陆风吟。
顾灼之一生只亲授了三名弟子,其中大弟子和二弟子皆身出有门。唯有最小的顾予轻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三岁的时候被顾灼之捡回的。
故而顾灼之于她亦师亦母,感情最为深厚。
陆风吟伸手去搀扶顾予轻,温声开口:“小师妹,时辰快到了。你多少先用些吃食,好歹顾及一下自己的身子。”
顾予轻一张脸白得吓人,双唇亦毫无血色,唇瓣有些干裂。她唇动了动,似想要开口,喉中却干涩生疼,吐不出一言来。
这时,外头传来些嘈杂的声音,一通传的小弟子快步进来冲着堂内三人行了个礼。
陆风吟看过去:“外面发生了何事?”
小弟子说道:“是,是玉幽教那妖女来了,正在宫门前。说是要为宫主吊唁,还说……”说到这里她有些支支吾吾起来,眼神瞟向了顾予轻。
叶半秋眉头一蹙:“还说什么?”
小弟子忙道:“还说要见顾师姐。”
几人的目光登时全都转到了顾予轻身上。
却见那纤瘦的人缓缓站了起来,叶半秋和陆风吟想去扶,被她抬手拂开。
女人站立着转过身,仔细去瞧能发现她的双腿有些细微的颤巍,但仍站得笔直。瘦削虚弱的面容泛着冷硬,开口说话的声音喑哑非常:“走罢。”
外头正飘着小雪,几人没有执伞,行至宫门口时发间肩梢都落了雪白。
远远地可以瞧见穿着缟素的宫中弟子们手持着剑,将一女子围在中间。
“你还敢来?”一弟子气愤地开口。
“那日宫主生辰宴突起大火,你们玉幽教的人早早逃窜,是不是心中有虚?!”
“我看宫主的死跟你这妖女脱不了干系!”
“为宫主报仇!”
弟子们七嘴八舌,个个眼含怒火地盯着那女子。
她却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惯常爱笑的桃花眼沉下来,显出几分颓然。
“胡言什么?”叶半秋训斥的声音传过来,众弟子们平时最怕这位师姐,顿时熄了火,让出一条道来。
秦至欢的表情倏然有了变化,目光殷切地落过去,定在中间那满身雪白,身形单薄得似要随风而去的人身上。
她眼睛登时红了,掩在袖中的手一瞬间攥紧。
顾予轻的眸光轻轻飘飘地迎过来。
今日秦至欢弃了她喜爱的如火红衣,穿了一身素净白衣来,这般寡淡的颜色掩不住她那张艳绝的脸。
于这满目苍白之间,竟也能勾出几缕风情。
顾予轻瞧着面色未改,心中却攀上了密密麻麻的疼痛。不免想起来,她于不久之前方才赏过这抹风情。
如今看来,却觉比这凛冬的雪还要冷。
陆风吟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她们二人之间的目光相接,往前一步,明知故问开口道:“不知秦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秦至欢目光未动,回道:“在下仰慕顾前辈久矣,闻此噩耗,心中悲痛,故前来吊唁。”
“少假惺惺!你们玉幽教的人就没安什么好心!”旁边情绪激动的弟子破口大骂,其余人纷纷附和。
玉幽教,江湖中亦正亦邪的一个门派。教中弟子奉行随心随欲的行事准则,做事不按常理,行为乖张,为许多正道之人所不喜。
秦至欢身为玉幽教少主,偏偏还长了一副勾人夺魄的模样。先不论她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在一些有心人眼中她便就是一个妖女。
陆风吟温和地笑笑,安抚了一下众弟子。又说:“秦姑娘有心了,陆某先行谢过。不过现下时辰将至,还请秦姑娘暂且让让,莫误了时辰。”
算是委婉的拒绝。
秦至欢神色冷凝,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几乎没有对她以好脸色相迎的。
不过她倒也不在乎。
她只在乎一人。
目光流转间又落回顾予轻身上,她眼中无悲无喜,仿佛对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秦至欢只觉心中刺痛。
她别开眼,整了整衣裙,遥望着远处停放棺椁的正殿弓下腰施了三拜。
随即大袖一扫,足尖轻点掠过了将她围住的众弟子头顶,飞身出去。白影消失前,内力包裹着一句话悠悠扬扬传来。
“顾予轻,你也觉得你师傅的死与我有关么?”
顾予轻神色一变,当即随手抽了一把旁边弟子的剑,飞身追出去。
其他弟子见她一人前去,也想跟上。谁知女子反手一剑,剑锋扬起飞雪在地上划下一道长长的剑痕。
“退下!”
众人顿时被喝住,待回过神之时,已经看不见她们二人的身影。
02.葬于风雪
雪下得越发大了。
触目可及的一切光景都被掩在苍白之下,难免衬出些许悲凉来。
疏云山间小径上,秦至欢飞身掠过,足尖似未点地,速度极快,衣摆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右耳微动,去听身后迅疾又轻盈的踏雪声,余光一瞥,白衣人紧跟在后头,速度丝毫不亚于她。
只怕是稍有懈怠,即刻便会追上。
秦至欢心下一动分了神去想,以往她总逗得这人生了恼时,便会被她如现下一般提着剑追上好久。
那时她虽总免不了被追得狼狈,有失堂堂一教少主的颜面,心中却像浸了一块糖,连见她刺剑过来无意对上的目光时,都觉得甜。
思及此处,她红唇往上弯了弯,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来,可细细观之,又觉这笑分明很是苦涩。
一股沉重压迫的气劲猛地劈过来,直取秦至欢无所防范的后背。秦至欢心下一凛,扭身往右侧一移,堪堪躲过了这道剑气。
她眸光晃过去,只见这股力道打在了旁边的树干上,留下一道约莫三指深的剑痕。垂了满树的白雪簌簌而落,沾了她半身。
落下的雪帘掩住了秦至欢回望的双眸,只几个呼吸之下,银白剑尖破雪而出,剑身一挑寒芒闪过,已至秦至欢眼前。
她眸光微缩,足底一登踏地而起,霎时往后退了好几步,仍是被锋利的剑尖割断了发带连带几缕青丝。
持剑的白衣女子迎着纷扬落下的飞雪,朝地上的断发极轻极浅地看了一眼。
她苍白的薄唇轻抿着,又去瞧被她逼退几步的秦至欢。
那人失神地弓着身子,满头青丝洒落,盖了满肩。抬头看过来时,眼中的光彩如青灯明灭,过得一阵终究是沉暗了下去。
她整个人都似要被掩在了白雪之下,连长睫上都沾着凉意,眼眸里勾过无尽的悲凉。
“你要杀我?”往常明媚的声音低沉而缓,杂糅着一丝哑,光是听着就教人心底发酸。
顾予轻清丽眉眼淡淡垂下,并未言语。
她袖中的左掌成拳,极力克制着翻涌上来的内息。执剑的右手有些颤巍,几乎就要抓握不住这把剑。
于这冰天雪地的冬日之中,她额间竟是沁出了一层细汗。
“你当真要杀我?”
似是不敢置信一般,秦至欢又问了一遍。
顾予轻缓出一口吐息,紧攥的左手分开,五指弓得有些僵硬发白。她从衣襟中摸出一样物事来,往前一掷,扔到秦至欢跟前。
秦至欢垂眼一看,一块被烧得半黑的小巧玉印安安静静地躺在雪中。
另外半边还算完好的地方,隐约可辨得些许纹样,仔细一看,应是幽兰。
玉幽教内,上至教主少主,下至左右护法四堂堂主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身份标识,皆为花卉。
而这幽兰玉印便是秦至欢独有之物。
说来好笑,她这样一个肆意妄为,灼灼明艳的女子,所属之花却是淡雅恬静的幽兰这种与她半点沾不上边的东西。
以往顾予轻就此事堵过秦至欢几句,可落在如今的局面来看,顾予轻有多清楚这是秦至欢才有的东西,心中便有多刺痛。
她落在秦至欢身上的眸光凉得犹如冰雪:“这是失火那日,我于师傅窗檐下寻见的。”
秦至欢倾身将玉印捡起来,伸手拂开上头沾染上的雪。
她这时才明白了顾予轻对她如此态度究竟是为何,她迎上顾予轻的目光忙道:“这玉印确是我的,可那日的火同我没有半点关系。”
秦至欢心想着,同顾予轻解释了这一句,应是可以让她信得一些。可她细细去看顾予轻眼底,其间冰寒竟没有消融半点。
一颗被吊起来的心又缓缓地沉了下去。
“你不信我。”
顾予轻提剑往前走了一步。
“我问你,那晚你可曾去过我师傅院中?”
秦至欢默了半响,“去过。”
顾予轻又往前走了一步,“为何?”
秦至欢不再答了。
她只是说:“现下我不好同你解释,你也未必会信我。”
顾予轻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复又阖上眼半响,再睁开时眸中冷冽非常,左掌运起内力朝秦至欢攻去。却见方才还左躲右闪的秦至欢如今竟不动分毫,硬生生站着挨了这一掌。
顾予轻呼吸一滞,似是有些始料未及,拼着内力反噬强收了五分的劲。
秦至欢被震得退了几步,在地上划过一道长长雪痕。体中内息上涌,唇缝间登时溢出一抹血来。
顾予轻忙压下口中泛起的腥甜,未收回的手掌下意识往秦至欢的方向伸了伸,又缓缓垂落。
秦至欢垂着头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点点血渍滴落在她衣衫前襟,这一身白衣到底是污了。
她低声道:“顾予轻,你是不是从未信过我?”说着,她笑了一声,虽为笑意,却让人觉不出一分快活来。
秦至欢伸手抹去了唇边的血,抬眸看过来,鲜血晕她红唇,妩媚而妖冶。
“也是,毕竟便如那晚的温存,也不过是我强求来的。”
“你本就,从未欢喜过我,又怎么会信我。”
“可我那么喜欢你,你明知道的,我又怎么会去害你敬重的师傅?”
顾予轻听得她这一句一句悲怆的话,翻涌的气息再也压抑不住,差点就要咳出血来。她紧咬着牙,面色比落下的雪还要白。
剑尖不受控地颤着,她往后别了别,没叫秦至欢瞧见。
她在灵前跪了七日七夜,不曾饮食半点。这一副残躯早已到了极限,方才强行运功与秦至欢缠斗至此,内里气息杂乱不堪。
再加之受了内力反噬,心中又郁结难消,气血攻心,如今还能站着也不过是强撑罢了。
她眸中落了悲只静静瞥了秦至欢一眼,便又敛下了所有的情绪,化作冰寒。
秦至欢终究也是当局者迷了。
她不曾想过,若是换作了旁人,胆敢迫顾予轻行那种事,她定拼个同归于尽也要将人斩于剑下,哪里还能如这般好好的站在她面前。
只是,她们之间,终究不可能。倒不如借此快刀斩乱麻,好过长久的磨折。
顾予轻将口中的腥甜吞下,淡淡唤了她一声:“秦至欢。”
她紧握着剑,勉强止住颤抖。左手撩过一缕自己垂下的墨发,在秦至欢的注视下,反手一剑,一截墨黑长发断落,散在白雪中,黑白映衬。随即一字一顿说道:
“断发为证,从今往后,你我再无任何干系。”
“你,你说什么?”秦至欢听得此话一时之间神色恍惚,心神俱震,近乎呼吸不过来。焦急之下又咳出一滩血,咳得她眼眶泛红,使得眼尾那颗朱砂小痣也如泣了血一般。
顾予轻别开眼不敢再去看秦至欢烫人的目光,她背过身去,只留给秦至欢一个冰冷的背影。
墨黑眼眸登时起了一层雾,将清亮遮得失了光泽。长睫一动,灼烫的清泪缓缓滑落,顺着瘦削的下颔没入雪中。说出口的话却是冰冷极了:
“我以后,再也不愿见到你。”
秦至欢咳着咳着气极反笑,她眼底通红望着顾予轻的背影。肩头的雪早已化透浸过衣裳,凉得身寒。
却远不如眼前这女人的心冷。
“顾予轻,你是不是以为我此生非你不可?”她顿了顿,用尽最后的气力吐出一句,“好,如你所愿。”
秦至欢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垂?一摆转过身一步一步离去。她走得极慢,似乎是在等顾予轻可以拦住她。
哪怕一言一语,一个细微的动作。只要她拦了,秦至欢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她停下。
可终究是没有。
顾予轻背对着秦至欢,听得她步步远去的声音。到底是没能压抑住吐出一大滩血来,溅在满地雪白上,将白色染成鲜红。
她口中鲜血不断溢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息。剑插在雪中,勉力撑着她的身子,才不至于立刻就瘫倒下去。
秦至欢约莫走了五十丈远,她回身去看。顾予轻仍是站着,长身玉立,背脊挺直,就如同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垂首低头。
她咬咬牙转身欲走,林中突然传来一道破空的寒刃声,一把飞刃自林间射出,带着不可阻挡的凌厉攻势,划破长空直取顾予轻后心。
秦至欢登时神色巨变,“阿予——!”
猛地运起内功踏雪追去,却因内劲受阻又咳出一滩血来,足下动作不敢停缓片刻。
她不管不顾一心只想要阻下那枚飞刃,下意识去摸腰间,摸了个空,霎时满身的血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她今日是为吊唁而来,没带她的长鞭。
她只得不顾一切拼个血肉之躯伸手去截,手掌离那柄飞刃堪堪只有一寸之远,却犹如不可逾越的鸿沟,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它从自己的掌前掠过。
一切变故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顾予轻有些涣散的神志被秦至欢撕心裂肺的叫喊堪堪拉回,她只觉背后一股凛冽的气劲刺来,携裹着强大的内力,速度极快。
她已然无力躲闪。
寒刃瞬息间穿透她心口。
胸前命门破了个血洞,鲜红的血登时层层晕出,将她的白衣染了个透。
她被这力道带着往前踉跄了一步,而后跌跪在地。剧烈的疼痛自心口蔓延,她能十分清晰明了地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迅速流逝。
她喘息着,口中的血怎么也止不住。往常她惯爱着寡淡白衣,如今这血倒是让她染上了此生最为明艳的色彩。
顾予轻拼尽最后的气力,回身去看秦至欢。
只能隐约瞧见那人朝自己奔来,大雪翩翩而落掩住了她的神情,看不分明。
想来,无论是何种境地,她的眉眼也应是极好看的。
只是,再也见不到了。
03.重生
暗沉的阴霾被层层推开,天光乍破,浅淡曦光顺着紧闭的窗棂缝隙爬进屋内,驱散一室阴冷。
里间榻上躺着的女子面色苍白,身上冷汗涔涔,双眸闭着,秀眉紧蹙,显是睡得不甚安稳。
半响,顾予轻手掌紧捂着心口,陡然睁开眼来。
墨色眸子先是盯着床幔发怔,再目光一扫迷蒙渐散去,聚回了些许神智。
她僵硬地平躺在榻上,攥在心口的手缓缓松开,梦中身躯被穿透而过的疼痛此时已然寻不到半点踪迹。
只是心尖却仍还抽痛着,细细密密,像是被丝线紧紧团裹血肉,每一次跳动都会被扯疼。
如此沉寂地默了一会儿,顾予轻起身,随意寻了件软薄外衫穿上便往外走。一头如瀑长发自在散落,束也未束。
她推开门一路出了小院,脚步轻盈衣袂翩翩,先是寻常步速,而后越来越快,到了最后,更是索性动用了轻功。
足尖轻点,掠过几个错落屋檐,停在了她师傅院前。
顾予轻背脊挺直,就站在外面看着也不进去。自墙外可窥见两层的木质阁楼静静伫立,有风而过,悬于飞檐下的铃铛便发出清脆的声响,正一派祥和安然之景。
与梦中被大火吞噬倾颓的模样全然不同。
顾予轻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缓了些许。
她以往从不会信什么怪力乱神之事,可这三日来的种种,却让她不得不信。
她分明已经死于疏云山间的那场大雪里,那道寒刃实实在在地刺穿了她心口。不过几息之间,往日历过的一幕幕就如走马灯一般自她眼前一一闪过。
而后意识昏沉如同被关进了一个只有黑暗的囚牢,她无力抵抗只得被无边无际的暗色吞没,再也不会醒来。
可她偏偏醒了,睁眼时竟安安然然地躺在自己房中的床榻之上,心间莫说是伤口,连一条疤都寻不见。
再经过几番探查,虽如天方夜谭,顾予轻也不得不相信,她死后竟回到了师傅生辰宴的一月半之前。
刚回的这几日,她每夜都会反反复复地梦到以前的事。有时候恍惚间,她都有些分不清,那些惨淡收场的画面究竟是她真实经历过的,还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噩梦。
而她,还是鲜活存在的么?
亦或是一抹于人世间逗留不肯消散的幽魂。
顾予轻垂首抚上心口,那里正一下一下地跳动,她轻缓出一口气,如喟似叹。
不论是真是假,是虚是实。她只知重来一次,不是为了重蹈覆辙。
顾予轻眸光晃了晃,又缓缓沉下去,转而拂袖离去。
行至半路,一个白衣小弟子跑过来将她叫住:“顾师姐!”
顾予轻闻声看过去,眉眼淡淡,青丝垂落。小弟子见她这模样愣了一下,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磕磕绊绊:“顾,顾师姐,宫主和叶师姐回了,已到宫门前了。”
顾予轻神色变了变,正欲轻功前去,目光无意落在自己散开的发间,她顿了顿终是停下了步子。
朝着小弟子微微颔首,算是应了,随即继续往自己院中走去。
这几日顾灼之与叶半秋尚在宫外行事,所以自她醒来,还未曾见过师傅一面。
顾予轻去房中换了身行装,梳洗了一番。寻了条银色发带挽过发边束了一些上去,其余的就半披在肩头,垂于腰际。
发髻间别上一只剔透的白玉雕花簪子,与墨发黑白相映,衬得她整个人如玉无瑕,便是她往常惯有的打扮。
她出了门,在廊外迎面撞见了一名身着玄衣的女子。
是叶半秋。
濯雪宫弟子皆着统一形制的素白宫装,也唯有叶半秋平日里偏爱黑,在一片雪色之中,属她最打眼。
“小师妹。”叶半秋笑意盈盈地拦了顾予轻的路,“几日未见,可曾有想师姐呀?”
叶半秋眉眼生得凌厉,不笑的时候更显肃穆。她管着濯雪宫一众弟子的修习,在旁人面前严肃得很,弟子们都十分怕她。
偏偏在顾予轻面前没个正形。
顾予轻扯出了一抹浅淡的笑,“不曾。”
叶半秋:“……”
顾予轻又说:“师傅现在何处?”
叶半秋捂着心口脸上神情伤心极了:“小师妹的心里只有师傅,没有师姐。”
顾予轻黑色眸子看着她,淡淡不语。
叶半秋立马正了正神色:“师傅刚回她院中了。”
顾予轻颔首,侧身离去。
叶半秋转头看她似清烟一般的身影,面上再无任何调笑的意味。她隐约地察觉到顾予轻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了。
往日里,小师妹虽总也一板一眼,可被她一逗,也会显出几分少年人的灵动姿态来。
可方才她分明在笑,细观她眼底却恍若一潭死水,连半点涟漪都没有。
顾予轻一路走到了顾灼之院中,进了前厅,没瞧见人。又绕去后堂,隔着一扇屏风,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在后。
她看着那道人影,怔在原地。
半响,里头的人开口说话:“是轻儿么?”声音柔和如秋水。
顾予轻眼圈陡然红了,她缓了缓吐息绕过屏风进去。
穿着素白宫袍的女子正盘腿坐在榻上,闭眼调息。观之面容已有岁月的痕迹,眼角生着几道细纹,却仍可窥得些年轻时的风韵。
顾予轻走近,眼眸一瞬不瞬地落在顾灼之身上,心尖酸胀不已,险些落下泪来。
她如何都难以将记忆中那具焦黑不堪了无生气的尸体与眼前活生生的师傅联系在一起。
顾予轻撩了撩衣摆,双膝一弯,跪在顾灼之身前,上身弓着,垂首行了一礼。喑哑着声音唤道:
“师傅。”
这一声很轻,又分明厚重得已然越过了生死。
顾灼之睁眼,有些讶异,忙下了榻伸手去扶顾予轻。
“轻儿?”
温热的触感透过轻薄衣料传来,顾予轻心头颤了颤,终是没忍住滑落一滴清泪。
她垂首敛了去,才顺着顾灼之的力道站起身。
顾灼之观她眼圈异样,心里一紧,她这个小徒儿平时要强得很,性子又内敛,练功时如何苦痛都忍得,何曾见她哭过?忙柔声道:“怎么了?”
顾予轻望着师傅的眼眸默了半响,最后只轻轻笑了笑,“没怎么,只是……许久不见师傅,心中挂念。”
顾灼之如何瞧不出来顾予轻的说辞只是掩饰,不过自己的徒儿不愿说出真正缘由,她自也不会去故意挑破。
她轻轻拍了拍顾予轻的肩,叹了一口气。
又去看顾予轻神色,只觉她与往日颇为不同,不由得心头一转。
莫非……是哪个不要脸的趁她不在将她亲亲徒儿的魂勾去了?
作者有话说:本章含欢欢量,四个字——不要脸的。发布页Ltxsdz…℃〇M
秦至欢:(冷笑一声,抽出长鞭)
04.做什么
顾予轻在顾灼之院中待了一整天,同师傅一起用了晚膳才离开的,两位师姐也一道来了。
四人围坐,烛火摇曳,让她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少时。
回自己院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一轮明月悄然地悬挂上去。月色洒落在阶前,层层铺开。
檐上悬挂的灯笼发出昏黄色的火光,一阵风来,摇摇晃晃,便晕染开来。
顾予轻抬手推门进去,方才在席间眉眼中染上的浅淡笑意已经收敛干净。一个人进了这昏暗的房间,倒显得有几分孤寂了。
房中并未点烛,不过她习武多年,眼睛可辨细微。借着些许透进来的光亮,也能看得清楚。
她褪了外衫,卧在床榻上。双眼却是睁着,并未合上。
今日重新瞧见了师傅,触到了鲜活的温热。顾予轻自重活一世来一直空悬的心稍稍有了些许实感,却仍是悬着。
因着那个每每一思及都会让她心口生疼的人。
顾予轻闭眼去想,最后见她的那一眼。
飞絮翩翩,青丝白雪。
紧闭的眼中忽而有了些温热。
如若,顾予轻当时早知那一面竟是死别,又如何能狠下心对她说出那样的最后一句话——我以后,再也不愿见到你。
一语成谶。
明日,她该来了吧。
顾予轻放任自己入眠,夜夜纠缠的梦如期而至。
……
是夜。
层层朦胧的薄雾弥漫在山林之间,如同为其戴上了一方锦纱,映衬得神秘幽静,引人窥视。
一间不大的木屋立在其中,屋内一片暗沉沉,瞧来并无人气。唯有月光透过薄雾打下,才为此处添上些许温暖与光亮。
“秦至欢。”
突然,一道女声响起,划破属于长夜的沉寂。声音并不大,却字字透着慑人的冰冷。
只见一道红影疾速而来,随后身形渐缓,足尖轻踏,红袖一挽,施施然停在木屋前。
紧接着,另一道白影飞身掠出,手持一把银色长剑,衣袂翩飞,青丝微扬,踏雾而来,停在红影几步远处。
“秦至欢。”她又唤了一遍她的名。本来尽显柔和的月光打在她眼帘处,也被她眼里的泠泠眸光衬得冰凉了几分。
再听了这冷冰冰的语气,就更加突显出夜色微凉。
红影背对着白衣女子,浅浅笑了起来。与白衣女子冰冷寡淡的声音不同,她的声音尽显妩媚妖娆,笑起来时更是勾魂摄魄。
只见这人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垂落在肩头的长发,这才转过身来。
她半边身映在月光之下,略施粉黛的面容竟比声音来得还要勾人几分。
“今日你追我时,一共唤了我名姓七次。”秦至欢笑道,“比起上回多了三次,如此看来,阿予当真是越发欢喜我了。”
顾予轻闻言,神情微变,眸色越发清冷。
她并不言语,手中长剑出鞘便径直朝秦至欢攻去。
秦至欢面上笑意未变,足下运起步法,一个侧身,轻飘飘地躲过了这凌厉一剑。
然而一剑未中,下一剑便立刻紧紧跟了上来,招式切换之间竟毫无空隙可寻。
她闪身又躲过一剑。
但纵然她身法再快,也抵不过顾予轻这般毫无间断的攻击。渐渐地,她闪躲得便稍显狼狈起来。
“阿予,你下手这般狠,我可要去官府状告你谋杀亲妇了。”秦至欢边躲着边不忘以言语戏弄顾予轻,说话时的气息却稍显不稳。
顾予轻的攻击并未停止,冷声开口道:“我倒想知晓,官府是先抓你这个妖女,还是抓我。”
秦至欢听了此言笑得停不下来。
“阿予这是承认我是你亲妇了?”
顾予轻闻言一怔,剑尖微顿,随后攻势却越发凌厉,剑风扫过带起一地落叶飘旋。
“休要胡言!”
秦至欢眉眼弯着,似是颇为满意顾予轻此时的神情。索性不再躲避,脚下动作一停,直直任顾予轻的长剑袭来。
长剑带过风轻轻吹起她颈边落下的墨发,堪堪停在她的脖颈处。剑尖抵上脆弱的肌肤,再往前一寸便要香消玉殒。
顾予轻看着眼前这人明艳的面容,手中长剑却是再近不得一分。她轻抿着唇,眉头蹙起又松开。
片刻,启唇言道:“秦至欢,不许再来扰我。”
言罢,她轻轻后退一步,长剑一扬无意削断了秦至欢几缕青丝,随后便将剑收回左手握着的银白雕花剑鞘中。
剑身入鞘发出铮铮声鸣。
这大抵是此次放过秦至欢的意思。
秦至欢脸上笑意稍敛,随即却是笑得更为张扬。待笑够了,她抬手拭去眼角因笑而生出的清泪,缓缓道:“阿予想放过我……”
顿了顿,声音幽幽:“可我不愿放过你呢。”
再不去扰?哼,兴许过个几辈子还有些可能。
顾予轻眉头又皱了起来,却不再多费口舌,转身欲走。
才刚行至几步远,她突然停了下来,接着身形一晃好似有些站不住,又往前踉跄了半步,剑鞘抵入土中才将将撑住自己。
她紧紧抿住唇,神色冰冷万分。
忆起了一个时辰前饮过的那杯茶。
身后,秦至欢缓步靠近,慢悠悠地言道:“阿予可听过我教中朱雀堂所制的‘尽梦’?中之者运行内力后一个时辰,气力全无,任人宰割。”
她笑了笑,端的是人畜无害的语气:“从阿予追我至此,刚好一个时辰。”
不待秦至欢说罢,顾予轻便身子一软,再支撑不得,就要瘫倒在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落入了一个馨香柔软的怀抱。
顾予轻下意识地虚攥住了秦至欢的衣角,对上她低垂下来的眸光。
如星火炽热而幽深,却又带着漫天星辰尽细碎于眸中的脆弱,掺杂着微弱的惶然。
顾予轻一怔。
现下受制于人的分明是她,秦至欢在怕些什么?
尚且还能说话,顾予轻冷声开口:“秦至欢,你想做什么?”
秦至欢低低笑了一声,施力将顾予轻整个人拦腰抱起。而后转身,一步步迈入不远处的那间木屋中。
“阿予当真不知,我想要做什么?”
05.卑劣
屋内并未点烛,秦至欢却似毫无阻碍般在里头走动。顾予轻整个人瘫软在她身上,被她稳稳拥着。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木屋内竟暗藏着玄机,顾予轻只瞥见秦至欢动了什么东西,一道暗门缓缓打开。
秦至欢带着顾予轻一路辗转往下,通过狭长的地道,来到了一处地下密室。
密室入目可见一个不大不小的浴池,尚且泛着雾气,将整个地方氤氲得如在仙境,地面上铺着一层白玉石,显然并非是自然形成的。
顾予轻被秦至欢放下,只得无力地依靠着她。一只手伸过来勾了她腰间衣带往外一扯,外衣便松散敞开了些。
如果说方才她还不确定秦至欢想要做什么,现在就太过清晰明了了。
顾予轻一张脸仍是冷着,白皙的肌肤上却染了些淡绯色,也不知是不是被这热气熏的。
秦至欢到底没将她身上的衣物褪净,留了一层白色里衣。
两人一齐入了水,秦至欢抱着顾予轻妥帖地坐了下来,让她后背靠着浴池边缘,水纹层层荡开,刚及她肩下一掌处。
秦至欢面对着顾予轻站立,仍是穿戴整齐的模样,只是过了水的衣料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几分玲珑曲线来。
顾予轻只看了一眼就将眼睛闭上,默了片刻,耳侧响起了一阵阵水声还有一些别的细碎声响。她向来五感通透,自是听得出秦至欢在做什么。
秦至欢垂眼看她,见她闭着眼不说话也不恼,只自顾自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脱了个干干净净,倒是一件也没给自己留。
她将湿透的衣物随意放在岸边,迭在顾予轻的白衣上,红白交缠。
顾予轻紧闭的长睫颤了颤。
秦至欢见她的模样,突然轻笑了一声,整个人贴靠过去,如一尾游鱼般软若无骨地坐在顾予轻腿上。
“阿予……”秦至欢低声喃喃地唤着身下人的名字,如斯缱绻。她抬手抚上顾予轻紧绷的面容,细细描摹,指尖寸寸留恋于上,轻柔得似在抚摸一件珍宝。
顾予轻无力躲开她的指尖,双眸半睁开来,目光定定落在秦至欢脸上。若是秦至欢仔细去瞧,便能发现这人的眼神分明不敢往下移去半寸。
秦至欢抬手从旁侧的岸沿上取过一个精致瓷瓶。
“阿予可知,这是何物?”她轻轻晃动了一下手中的瓷瓶,可以听见细微的水声。
顾予轻紧抿着唇不答。
秦至欢迎上顾予轻冷淡的眸光笑了笑,又自顾自说着:“此物名为合欢。服下之后,若不与人行鱼水之欢便会爆体而亡。”
顾予轻闻言神色一凝,薄唇翕动终是开口道:“秦至欢,你可知你现下在做什么?”
“我一直都知我在做什么。”
秦至欢定定瞧着她,“我亦知我想要什么。”
言罢,秦至欢将瓷瓶打开递到自己唇边,仰头便喝了个干净,些许溢出来的清液自她纤细的脖颈滑落没入水中。
她笑着将瓷瓶随意一丢,随后凑近顾予轻,指尖抵着她下颌往上抬了抬,垂首吻上她的唇。
舌尖往前一抵却被阻挡在了紧闭的齿关前,这是顾予轻仅存的气力,她紧咬着牙抵抗着秦至欢的侵入。
秦至欢倒也不急,只是稍稍退了回去沿着顾予轻的唇线缓缓勾勒,柔软湿润的舌于唇间滑动挑逗。
属于她的气息盈在顾予轻口鼻间,避无可避。顾予轻一时失了神,被秦至欢寻到了空子,长舌直入,如入无人之境,在里头肆意搅动。等到处都尝遍了,灵活的软舌又卷了她的吮吸舔弄。
顾予轻被她唇舌缠着只僵硬着动也不动,她看向秦至欢近在咫尺的面容,很想将她放肆的舌咬下,让她痛上一痛。
然而身体的反应却让她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她舍不得。
也许便是她这一次次的舍不得,才放纵秦至欢到了如今的地步。
“嗯……”秦至欢轻哼了一声,喉间滑动将从顾予轻口中汲取的津液吞咽下去。她半睁开眼微微退开身,心口起伏不停喘息着。
她的眼睛生得很是好看,盈盈秋水如三月桃花。也不知是不是药效起了作用,她眼尾泛着微红,边上的朱砂痣鲜艳更甚,落在顾予轻身上的目光灼热似星火。
秦至欢的身子紧贴着顾予轻,双腿不自觉分开夹着顾予轻的腿缓缓磨蹭了起来,带过一阵晃动的水声。
隔着一层浅薄的布料,腿心灼烫的地方被刮蹭了一下。
她的呼吸猛地顿了顿,脑海中白了一瞬,缓了片刻后她俯在顾予轻身上,更为快速地蹭动,灼热的吐息一下快过一下烫在顾予轻唇间。
顾予轻出了一身细汗,几缕发丝粘在额侧,显出几分从未有过的狼狈。露在外面的肌肤肉眼可见地红了个透,心间如擂鼓般跳动。
只觉在她腿上蹭动的东西带来的炽热触感,比这池子里的水还要来得烫人。
她再次闭上眼,不愿去看秦至欢此时可以称得上是妖媚的脸。
秦至欢一边动作着,一边伸手往水下一摸,寻到了顾予轻的手。
五指分开与她相扣,又缓缓拂过她掌心。最后牵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腿间,无力柔软的指节被她细细摊开,分出一根抵上了不断吐出清液的入口处。
顾予轻觉察到她的一番动作,右手随即触到了一处粘腻柔软的地方,她猛地睁开眼,声音再也无法保持冷淡:“秦至欢,你疯了?”
秦至欢只是一笑,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望着她,将她紧紧钳制在她的目光之下,无法逃离半分。
她说:“你便当我是疯了吧。”
说着,她腰肢一沉,不作片刻停留地将顾予轻的一截手指吞没进去。
“嗯……”
红唇间低吟的尾音如同化了蜜绵长而勾人。
顾予轻指节被温软潮湿的地方紧紧包裹着,下一刻便迎上秦至欢急切而来的吻,恍惚间只听得她又说了一句话,带着她惯有的肆意妄为。
“纵使万般卑劣,我也要你永远记得我。”
06.看我
秦至欢向来认为自己不是个什么好人,行事多恣意随心,在江湖上的名声算不得好,不少人皆将她视作妖女。
便是顾予轻有时被她惹得急了也会如此唤她,但这个称呼在顾予轻口中叫来常被秦至欢当作某种情趣,不但不气,反而欢喜得紧。
可虽是如此,顾予轻却深知秦至欢其实并非大恶之人,面上瞧着一副不着调的模样实则心中坦荡赤忱,对世事自有一番衡量。
她口中说着卑劣,强她迫她至此,也只是情动吻她,甚至连她的衣物都没有褪个干净。
她分明还可以卑劣得再彻底一些。
失去气力的药都给顾予轻用了,这味合欢她倒是怕了,竟想着给自己用。
真是……傻子。
顾予轻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秦至欢,眼底冷淡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软。
秦至欢双眸紧闭着,长睫如羽翼颤动,面上晕着绯色,眉头蹙紧,显是有些难耐。
她整个人坐伏在顾予轻身上,不断上下起伏,灼烫的地方压着她的手,吞没又吐出,循环往复。
双唇翕动,上头还沾染着盈盈水光。声声不成字句的喘息低吟满溢而
出扫过顾予轻耳侧,仿佛化成了一道道勾魂夺魄的吟唱,敲击着她堪碎的心防。
顾予轻却只敢趁她不觉察时如此定定看她。
倒是有些庆幸无法动弹了,否则……她恐是会禁不住去拥住这个人。
明明同为女子,又为何会生出这般的心思。
瞧着秦至欢即将睁开眼来,顾予轻倏然阖上眼,面上神色又恢复成冷硬的模样。
等秦至欢垂眼看过来时,便只看到她紧抿的唇,带着惯有的,不容亵渎的疏离。
秦至欢好似不在意地笑了笑,俯身咬住了顾予轻红透的耳垂,报复性地故意发出了一声甜得腻人的长吟。
起伏的动作被刻意放缓,腿心肿胀起来的红豆一下一下混着温热的水蹭过顾予轻手掌,带过的水声与女人紊乱的喘息交织在一起,于顾予轻耳边回响。
“嗯……话本子上说的不错……这里面……”秦至欢说着,边挺起腰身将顾予轻的手指吞没,又用腿心去蹭她手掌,用那处不断带来欢愉的柔软抵着她。
“……比不得外头舒服。”她声音不成语调地补上了这句,蹭弄的速度开始愈来愈快。
顾予轻看不见她的模样,对她的动作却感知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怎地,顾予轻莫名觉着自己的身体泛起了一阵难以忍受的燥意,愈来愈热,比之前的每一刻都要来得猛烈。
如大火倾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烧尽了。
顾予轻紧咬着牙死死克制,才不至于当着秦至欢的面颤抖起来,她很想让这个女人闭嘴,却又听见她说:
“但我还是很喜欢。”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秦至欢吻上顾予轻眉梢,她的唇那般炽热,吻却很轻,像是对待易碎的心爱之物,多重一分都不舍。
她应是快了。
身子都在发颤。
水漾声愈来愈重,不停蹭过顾予轻掌心的地方愈来愈硬,却又分明那么柔软,该被仔细爱护才是,偏偏她的主人不知怜惜地反复碾磨,直被磨得发红不堪。
凌乱潮湿得不成样子。
“嗯……阿予……你睁眼看看我……”
秦至欢一手没入水下将顾予轻的手压着,一手搭在她肩头借着力道摆动腰身。满头的青丝垂下,混着湿意搭在她莹白如玉的身上。
多情含弄的眼眸中蕴着水光,似是有些恍惚,眼尾的朱砂小痣几乎红得如泣血。
她望着顾予轻的眉眼,一声一声哄着,“阿予……你看看我……”
“你看我一眼……可好?”
顾予轻迟迟不为所动,僵硬的身子冷得像一尊玉塑。
秦至欢眸色如星火掩灭,却见她睫羽陡然颤开,那双本该澄澈冷淡的眼眸落满了不可言说的情潮,看得秦至欢腿心一抖。
她情不自已地俯过去吻住了顾予轻,将她的舌卷入口中,任由颤栗的欢愉倾覆而来将她吞没。
不同于水的清液一阵一阵涌出,抵在顾予轻掌心的红豆颤个不停,没入的一截指节被紧紧吮吸住,过了半响才松开。
欢愉过去,疏解了些药效的秦至欢这才发觉了顾予轻的不同寻常之处。
顾予轻性子内敛寡淡,先不说她欢不欢喜秦至欢,就算欢喜应也不会用那般……动情的眼神看她。
秦至欢顾不得回味,忙抬手搭上顾予轻绯意未消的脸颊,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她心头一颤,忽然忆起她方饮了合欢便禁不住去吻顾予轻的事。
莫非……
她舌尖不自觉舔了舔唇。
莫非不小心让阿予也尝了些?
秦至欢思绪回笼正对上顾予轻扫过来的一眼,她眸中水色漾过竟带了些嗔,衬得平日里清丽的面容添了几分妩。
“秦……至欢。”
顾予轻开口唤了她一句,声音虽极为克制却仍能听出其间的细颤。
是秦至欢从未听过的语调。
秦至欢贴过去,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阿予,你……”
顾予轻:“……闭嘴。”
07.唇舌以待
秦至欢先前其实并不打算对顾予轻做些什么,她太过了解顾予轻的性子,若是强要了她去,只怕会换个玉石俱焚的结局。
她便反其道而行之,如此才能叫顾予轻这一辈子都别想忘了她秦至欢。
可眼下的变故,是秦至欢不曾想过的。
秦至欢被顾予轻沾染情潮的目光勾了心神去,方才疏解的热意又涌了上来,她却顾不得这些了。
“阿予。”她曲指撩过顾予轻脸侧被汗浸湿的发丝,灼热的眸光垂下,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阿予想让我闭嘴,我惯常是听你话的,但现下恐怕是暂且闭不上了。”
顾予轻被她柔软的指腹触过,脸上的灼烫好似被这触碰消解了去。她下意识偏了偏头,想让秦至欢触她更多,又猛然顿住惊觉于自己此时难以言明的冲动。
耳边响起秦至欢不要脸的话,她忙着抵抗逐渐漫过她四肢百骸的潮欲,分不出气力去反驳她,只紧抿着唇眸光冷冷扫她一眼。
可她这自觉冷淡的一瞥落在秦至欢眼中,却是实实在在的冰雪消融,眼风扫过之处皆是风情。
“阿予……”秦至欢难耐地唤了她一声,她缓了缓气息迎着顾予轻的眸光慢慢沉下身去。
顾予轻见她这欲要往水下沉的动作,纷乱不堪的心里兀地涌上了一股恐慌感。她以往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如今却怕秦至欢接下来要做的事,会让她……变得不像自己。
“秦至欢……你要做什么?起来。”她艰难地开口说道,声音已经有些破碎,仿佛正在极力压制些什么。
秦至欢动作顿住,抬眼看她,眼中的情意翻涌几乎要将顾予轻尽数吞没。她说:“阿予,今日我没打算给自己留退路。”
顾予轻如何听不出秦至欢的言外之意。她今日孤注一掷前来,诱她,引她,连那般的药都给自个儿用了,自然是不会将解药备好的。
所以……已别无选择。
秦至欢屏住吐息,整个人沉入水中。这池中水很是澄澈,顾予轻可以很清晰地瞧见她于水中映衬的赤裸身躯贴靠过来。
“秦至欢!”顾予轻再也维持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声音里难得掺了些慌乱。可她现下除了脑袋能动,其他地方皆是瘫软,又如何可以阻止得了秦至欢。
只得眼睁睁瞧着水下那道身影是如何褪去了她的里裤,又是如何跻身而来,用她那总是说话惹人生气的唇吻上了她不自觉颤动的腿心。
“嗯……”顾予轻近乎是同一瞬间不可抑制地溢出一声低吟,冷淡的嗓音被喑哑的情欲渗入。她仰着头,浸出的汗沿着她细白脖颈缓缓滑落,清亮的黑眸中蒙了一层雾,快要化出水来。
“秦至欢……秦……”顾予轻颤抖着声音开口,那人灵巧的舌正抵着她腿心之中那一点反复拨弄,拨弄得她快要失了神智。
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唇,口中尝到了些血腥味,勉强恢复了几分清明,“秦……至欢……停下……”
太荒唐了。
顾予轻以往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情欲之事折磨成这个样子,更未想过初尝此事,竟是被同为女子的秦至欢,以……唇舌相待。
秦至欢此时此刻显是不会听顾予轻的话,她非但没停,舌尖动作反而更加放肆,沿着两边的缝隙细细勾过,又抵在中间颤动不停的地方舔弄。
唇齿口鼻之间被属于顾予轻的味道盈满,那是淡淡幽冷的兰花香气,又掺杂着些隐秘的带有情欲的气息。
秦至欢知晓,这些溢出的清液都是顾予轻情动的证明。她分明不像她口中言说的那般抗拒,她是欢喜的。
秦至欢整颗心化成了这一池水,温柔包裹着顾予轻,只想给予这个她爱了长久年岁的女子以无尽欢喜。她启唇将那已有些肿胀的红豆含入口中,轻轻吮吸着。
顾予轻再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她只得死死咬紧着牙关,生怕禁不住吐露出些令她颜面无存的喘息。
一种近乎令她失神的快慰自被秦至欢含弄的地方漫开,就如她以往练功调息一般缓缓流淌过她全身上下每一处经络。
练功时的气劲她尚且可以掌控,而如今这般感觉却霸道极了,她已无力抵抗。
“秦至欢。”顾予轻眸中迷蒙一片,喃喃呓语唤了一声秦至欢的名字。
她的声音极轻极淡,低到与气声无疑。却分明混着极尽缱绻的柔软,将她心中难以言说的欢喜尽数剖开铺陈。
没叫秦至欢听见。
秦至欢唇舌勾勒着她的轮廓,含弄的地方逐渐于她口中发硬跳动不已。方才经过相同情境的秦至欢心中明了,她亦是快了。
秦至欢舌抵着她,往上施力一挑。汩汨清液流淌而出,混入池中。她又于顾予轻腿心细细啄吻了几下,这才起身。
浸湿的满头长发贴在身上,算不得舒适,她也不想去管,只想去瞧顾予轻的模样。
顾予轻闭着眼,面容紧绷着,除却脸侧额间的细汗,几乎看不出来她方才去过一次。
秦至欢眸光往下一落,瞧见了她薄削唇间的血,是被她自己生生咬出来的。秦至欢心中一沉,心间满溢的欢喜又被熟悉的刺痛倾覆。
她指尖抚过去,却不敢碰,只在旁侧顿住。“你就这般厌我么?”
顾予轻?羽一颤缓缓睁开眼来,眼中神色平淡无波。
秦至欢突然不敢对上她的眼眸,狼狈地别开眼去。缓了片刻,她忽又笑了起来,重新坐回顾予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