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弥漫的水雾掩住了银月的光辉,让大地一片阴暗。
踩着脚下细白柔滑的石子步道,总有种站不稳的感觉。
海皇穿过开满花朵的花坛,快步来到包围着中庭的小树林,毫不迟疑的迈步向前,他紧接着穿过围绕着步道,一整排像竹子又不是竹子的植物后,在前方中庭那里,有个人影坐在台阶上正背对着这里。
只有一道人影,没有泓猊?海皇担心的才想张望——
年的温厚嗓音已道:“放心,我找过了,泓猊从另一条道路跟你错过,我先前离开的时候,明明情势危急,不知道怎么收场的,呼,总之他没事。”
“没事就好。”海皇完全不怀疑年的说词,低声道完谢,顺势看向前方。
在似有若无的轻浅月光照射下,最先看见的是一头青发,不过是暗青色的,第一印象看来有像大风这个种族,说起来朔弥这只喜欢黑色的双双,反而很诡异,因为双双是青兽的一种,理该喜欢青色才对。
海皇不知不觉加快脚步,而当脚步声引来对方的注意,侧首望来的是一双青色眼瞳,和一张从未看过,空灵到不属于世间的美丽容颜。
比起泓猊那张水灵艳丽的脸蛋,更让人惊愕赞叹。
海皇看呆的傻站着,尚没有想到该说、该做什么。
忽然,海皇身后的某条狐尾一扬,令他被操控般的上前,一步又一步的靠近,最后弯腰探手,掬起如瀑般散落一地的青发,虔诚的将发触到唇上,接着对上惊愕的那双青色眼瞳时,是低声一句,“我回来了。”
即使吃惊,冷熏明媚动人的脸上,依然灵气逼人。
有如被蛊惑,海皇放开手上的青发,对着她蹙眉苦涩的一笑,非常熟稔的探手,在她想退开的瞬间,恰巧迎上她的后脑,稳住她的退势后,唤道。
“梅……”
海皇不知道为什么,喊出口的名字不是冷熏。
而她却更显惊愕,因为那是她基因原名的一部分,冷熏最原始的名字应该叫梅才对,可是为什么这第五只人鱼,喊出来的会是一个梅字?
心慌意乱中,冷熏想到了人鱼记忆都是共有的瞬间——
一个温热的触感,轻轻落在她的唇上,柔柔的蹭着,似乎舍不得离去。
冷熏吃惊的瞪大双眼,犹如回到了那一天,被苍生那个死登徒子强吻的一刻,只是,现在离那一天有两百多年了吧?
分不清是什么感觉,冷熏应该要把这个恶徒打飞,再狠狠教训一顿,偏偏全身无法动弹,不知是怀念?是过度愤怒?总之,眼眶是发热的。
两人的吻没有更进一步,只是很漫长,不断的双唇贴合厮磨。
好不容易,等到海皇终于将吻抽离,他迷离的脸上,慢慢扬起一个冷熏曾经看熟,现在却很陌生的温柔微笑,他轻声道:“别生气了。”
“怎么可能不气!”冷熏终于喊出声,当她抽身向后挪开身体,下瞬间是扬手,像夹带着两百多年来的恨意,毫不客气的朝前方那张脸挥去。
啪的一声,海皇没有挨打,因为有只手突兀的横在了他的脸前。
年伸手挡住冷熏挥来的一掌,似叹似笑的哈了一声,抽回手。
“啊?”海皇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见对方动怒,立刻退开。
冷熏迟疑的收回手,迷离的目光直看着瞬间就没有那个人影子的第五只人鱼,按查来的情报,以及年的解说,他是叫海皇吧?
通常没有人鱼会希望会被前一只人鱼操控,平时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关闭彼此间的记忆交流,可是海皇一直维持着开启的状态,方会在刚才,让冷熏看见了曾经的苍生。她自己也没想到两百多年过去,会在别人身上再次看见他的影子,那个令自己又爱又恨的男人……
冷熏倏然起身,一双视线冷得要把某人宰了生吞一样。
海皇不安的倒退数步,看着眼前这个身穿青纱宫装,典雅中更衬托出尘气质的空灵美女冷熏,当她随风摇摆的裙摆一扬,自己已经失去对方的存在。
明明视觉上她就在那里,可是海皇的感知中,前方是无人的,甚至有一种越来越冷、越来越冷的刺骨杀气环绕在左右。
海皇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的苦笑出声,当一片青纱在眼前拂过,冰冷的触感已经贴在他的脸上,那尖锐的指甲甚至刮出了伤口。
海皇吃痛的闷哼一声,发现没有感觉到血的流下。
也许是伤口太小的缘故,又或者痛归痛,其实没有割出伤口?
海皇怯怕的分不清是哪一种,只是觉得脸上冷熏的手越显冰凉。
大概是那只手会散发冷气,海皇知道他是被对方的杀意冻僵,那种生死操控在别人手上,而自己在压力之下,竟然动弹不得!
“苍生……你这个该死的人。”悦耳的女声乍响,话声里像有泪意。
海皇总算能呼吸的呼出口气,却在吸气的瞬间,双眼对上了一双冰冷的青瞳,那瞳孔中满溢的是杀意,同时他颈上一冷,被箍紧般开始泛疼。
“去死吧,为什么最后你要说的,居然是不要生气?你这个白痴!”
冷熏越发愤怒的轻喊声里,是啜泣的声音。
而海皇发觉脖子上的手越箍越紧,当他气息一滞,完全喘不过气的想要反抗,意外发现自己甘心受死般的闭上了眼。
不是吧!苍生前辈,你想杀了我吗?海皇终于开始惊慌。
“海皇——”泓猊的声音在远方出现。
海皇的眼前却出现另一只手,狠狠扯开了冷熏箍紧他喉咙的手。
冷熏被扯开的指尖,狠狠刮过海皇的颈项,爆出微微的金铁之声。
海皇颈上的鳞片被这么一刮,痛得他想哀叫,又叫不出声,只感觉一阵火辣辣的抽痛,比起亚罗上次那一击更难受。
因为上次那击之后,海皇至少是跌落到水道里,可以受到水的抢救治疗,但是现在身旁的水气喧嚣冲来,却不够他的需求。
眼前一黑,海皇痛得站不住身,更想直接昏过去。
“冷熏。”玄极沉稳的一喝后,是一块水玉抵在海皇的颈上。
充满水气的水玉,冰得海皇瞬间回神,贪婪的压上颈间的水玉,终于大呼口气,但仍是无法说话的抬首看去。
一只巨手就箍紧冷熏双手的玄极,颓丧的低头一叹,看向另一边遭他及时扯开,身上依然被抓出数条血痕的泓猊。
“你没事吧?”玄极确认的看了看泓猊肩上、背上的血痕。
“没事,有痛而已,比海皇好很多。”
泓猊光是见到海皇受攻击时,颈项间冒出的火花,自然认为他伤得更重。
可是海皇以为泓猊伤比较重的放开了水玉,招来生物口袋后,急忙扯过泓猊,动手脱下他的上衣,迫切的想为他上药。
“海皇!”泓猊不满的叫归叫,也知道根本不可能阻止他为自己上药,便从地上拾起水玉,将水玉抵在海皇颈间,变成两人互相“上药”的情况。
目睹两人彼此关心的画面,失控的冷熏回过神来。
“你忘了他不是‘他’吗?”玄极无奈的长叹。
冷熏逃避的移开眼,“早知道就不该见面……”
“见了面,你才知道,自始至终,即使时间一眨眼过去两百多年,你却不曾或忘。”玄极沉稳的语调一改,带责备的道:“可是你不该失控。”
“我知道,我差杀了他。”冷熏轻笑着,却掉下了泪。
玄极见她又笑又哭的十分狼狈,敛起怒容的松开手,“你整理一下。”
“嗯。”冷熏转过身去,招来生物口袋,开始努力振作。
玄极不习惯安抚人,也知道冷熏不会在他面前大哭,干脆走向上完药的泓猊,掏出一瓶独特的药剂,“双双的爪有毒,你把药喝了,去睡吧!”
泓猊不愿轻信的直看着他。
海皇伸手把药接下,想劝泓猊喝药,又听玄极叹口气。
“海皇,不求你懂得人人都要防备,好歹越是熟人越要防他们几分吧?要知道这个世上会变身术的种族不在少数,你要多为自己好好打算。”
泓猊有同感,“没错,海皇你最好对谁都抱着几分防备。”
海皇迟疑的看看手里的药,再看向脸上有沉稳笑容的玄极,最后视线落在泓猊身上,他递出了药剂,“我从数据中知道双双的爪有毒,而玄极一直在好心的劝告我,所以我相信,仅此而已。”
“其它时候呢?如果眼前的玄极跟我都不是真的,如果受伤的是你,而你会喝下去?每个人都能装出虚假一面的。”泓猊像在宣告什么。
玄极别有含意的看了泓猊一眼,猜测道:“荭怩说的?”
听似同音,只有泓猊知道,玄极问的是虹猊一族的王——荭怩。
“是。”泓猊直认不讳。
海皇不懂的追问,“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泓猊抢过他手上的药剂,打开后一口饮尽。
“我送泓猊回去,受了双双的毒爪伤害,非要昏睡一晚不可。”
玄极丢下这句,伸手扶住泓猊,举步前回头看了眼冷熏。
“你……不要迷失了。”
“我知道。”冷熏心情收拾妥当的回身,仍是空灵绝色的淡定神态。
确定冷熏恢复正常,玄极趁泓猊犹有意识,立刻带他走人。
海皇疑惑的目送两人远去,再回首,“他们在说什么哑谜?”
“我等等会告诉你,在此之前,我有件事要你先知道。”
冷熏往一旁的树走去,从树上摘下一片叶子,看向他,“过来。”
海皇应声上前,并没有接下冷熏递来的叶子。
“我不会制造虚假的记忆。”
“我要说的是真实的过去。”冷熏笑着抓住海皇,双脚再一弹,两人往上浮起,直到一根巨大的树干上,才分开落坐。
清浅的月色在水雾淡去后,又洒落下来,透过树叶的空隙落到两人身上。
没有再次看呆,海皇坚定的问,“你要说什么真实的过去?”
“一个苍生之死,而我成为双双王者的真实过去。”
冷熏笑着轻叹,移开的视线望向远方,陷入回忆的低声开口。
一段过去由此揭露。
海皇愣愣的听着,脑中为此飞快的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画面。
像是很多记忆都不重要,海皇脑中闪过了冷熏跟苍生的过往,也闪过了他们与某个该死无族的仇恨开端。
甚至是补强这些仇恨般,阳帝、炎姬也释放了他们的记忆,那是人鱼、年跟逐三百年来的争斗,到底兽性思考的他是夺走了人鱼多少东西。
而这些记忆总是一幕之间就消逝无踪,却是几百个画面在眼前闪过,让海皇大概是看到了,又恍若没有,直到最后一个——
在一个堆满无数尸体的崇山峻岭上,没有花草树木只有石子的地方,血色将本是尘土的地上染得一片通红。
几声痛苦的呛咳喘息中,是一个人悲痛的呼喊,“梅、梅……”
听着哀伤的呼喊,是一段残酷的发言淡淡宣告。
“不用叫了,再多叫几句,她也不会马上活过来,依双双死而复活的速度,再耐心等个三分钟吧!,怎么这段时间跟三百年前我‘泡面’要等的时间一样,真是没有创意啊,‘命运之神’真可笑。”
“你——”怀恨的语气出自一个有着及耳简短青发,面目清柔和善,却紧拧着眉的男子口中,只是他再愤怒,仍显而易见他眉宇间的温柔。
“苍生你耍什么狠?”逐嗤笑一声,脚下一踢,一颗石子转瞬飞起。
苍生没有躲闪的余力,身上早已满是伤口,为了护及怀里的人,他眼睛一闭,身体一侧,那颗石子射进他的体内,甚至余势未消的穿破皮肤冲了出去,在带出一道血箭同时,是他咳血的刹那。
“你究竟想对梅怎么样?”
苍生并不关心自己,一抹去嘴角的血,恢复了温柔神色的再度发问。
逐最不满的就是他的态度,可惜折磨他许久,也没见他变脸。
“算是我败给你,反正看你哭丧着脸也没意义,玩别的好了。”
“你……”苍生气极无语。
逐压根不理会他,方想说出打算,现场的呼吸声又多了一个。
“咦,三分钟过了吗?冷熏又活过来拥有她五分钟的寿命。”
听着这么无情的话,苍生脸上为此又是一阵哀痛。
“要是你会对冷熏以外的事情,也有这种表情就好。”
那个该死的家伙,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