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问冉有。冉有说,我只配治理小国,三年之内,使百姓丰衣足食,但礼乐之事,我不行,还得另请高明。
然后问公西赤。公西赤年龄最小,说话更谦虚。他说,我可不敢说自己能干什么,只敢说自己想学什么,我想把礼乐学好,将来在宗庙祭祀和诸侯会同的场合,穿戴整齐,当个”小相”,即地位较低的司仪(现在叫主持人)。
曾点在旁伴奏,轮到问他,铿的一声停下来,把琴一推,站起来回答说,我和前面几位的高见都不一样。我想的是,暮春时节,春暖花开,换上单衣,约上二十岁的小伙子五六个,十几岁的孩子六七个,十几人一块儿,到城西的沂水中洗澡,洗完澡,再到城里的舞雩台上吹风,在和煦的春风中唱歌,兴尽而归。
孔子说,他最欣赏曾皙的想法。
子路、冉有、公西华走后,曾皙留在后面。他问孔子,刚才这几位的话怎么样?孔子说,人各有志,各讲各的道理罢了。曾皙问,那您为什么要笑仲由呢?孔子说,治国靠的是礼,礼讲的是让,他说话太不谦让,所以笑他。曾皙问,那冉求讲的不也是国家吗?孔子说,是呀,他说他要治小国,小国难道不是国吗?曾皙问,那公西赤讲的不也是国家吗?孔子说,宗庙会同,不是诸侯之事是什么?当然是国家。公西赤学了半天礼,只想当小相,那大相谁来当?
这段话很有意思。
第一,孔子问大家,照古代的礼貌规定,回答者应左右观望,看看有没有人发言。但子路是”率尔而对”,旁若无人,毫不谦让,脱口即出,说话很冲。孔子一撇嘴,露出嘲笑之意,学生都看在眼里,所以一个赛一个谦虚,先从大国变小国,再从小国变小相,一直到什么官也不当。
第二,子路讲的是”不挨打”,属于”强兵”,是最大最大的硬道理;冉有讲的是”不挨饿”,属于”富国”,也是硬道理。他们都没提到”礼”。公西华讲的是”礼”,而且是富起来才有的”礼”。古人说”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管子·牧民》)。解决温饱,才能讲礼貌。道德文明建设是软道理。曾皙的道理更软,干脆是享受生活:享受和平,享受富裕,享受文明。它们是建筑在前三位的理想之上:和平是靠子路之志,富裕是靠冉有之志,文明是靠公西华之志。没有和平、富裕和文明,曾皙就逍遥不起来。曾皙的回答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孔子听了,另有想法。他把四子之志,看成互相补充。他欣赏曾皙之志,主要是因为,前面三位讲治国,最后要落实到个人幸福,这是目标性的东西,但他欣赏曾皙之志,并不是否定子路等人,因为过程也很重要。他笑子路不谦虚,但对冉有和公西华也有所保留。因为他们再怎么谦虚,也都是以治国安邦为己任,大国是国,小国也是国,大官是官,小官也是官,过分谦虚和不谦虚,都无改于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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