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显也吓了一跳,一把将人扶住,低声呵她:“好好走路。”
因为焦急,他的声音显得异常凶狠,许糯的小嘴扁成一叶小舟,委屈的收回去,忍不住又扁出来,带着一嘴的哭腔:“你别凶,我小心走嘛。”
厉显一愣,二十几年没红过脸的人,脸颊顿时就红了。
许糯还哼哼唧唧的说:“走快点,我害怕,嘶。”
厉显转头看她。
上山的路不好走,许糯已经感觉到骨头断裂处的细微疼痛感,但她不敢停下,只好咬着牙继续走。
厉显看了一眼她的腿,皱眉说:“你不能再走了,我送你回去。”
许糯害怕的摇头:“我不要。”
“继续走,想以后变成瘸子吗?”
不想。
许糯可怜巴巴:“可我害怕,我不要一个人。”
厉显的眸子落在她脚上,眸光有些暗沉。
许糯突然“啊”一声:“好痛。”
她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厉显,你能不能背我一下啊。”
厉显眉心一抖:“若被人看见…”
他停住了,这个时候,不会有人看见。
许糯又可怜兮兮的摇了一下他的衣摆,以为要再撒个娇或者拜托一下,这个冷冰冰的人才会帮忙,却见他沉默的蹲下了。
许糯刚想爬上去,视线往后瞟了一眼,又哭着说:“我,我怕后面有鬼。”
真麻烦。
厉显回过身,一双坚强有力的手臂从穿过她的腿弯,一把就将人抱起来了。
许糯以为男主是要以扛麻袋的姿势把她抗下山,连忙拍他肩膀:“别扛我,我怕吐。”
厉显没扛她,而是像抱孩子一样将她抱着。
许糯长的娇小,落在他的臂弯上,竟也毫不觉得重。
许糯觉得有点尴尬,想想也没其他的解决办法了,反正她现在是个瘸子,横竖是要靠着别人了,厉显是未来姐夫嘛,不碍事不碍事,她正想道谢,发现厉显眉头紧锁,表情很严肃。
许糯想缓解一下尴尬气氛,试探的问:“我很重吗?”
他大步往山上走,语气有些生硬:“没有。”
这语气,绝对是嫌她重,许糯小嘴一扁,气呼呼道:“我一点都不重好嘛!”
厉显皱了眉,无奈的解释道:“太轻了。”
跟只猫仔子一样。
许糯这才嘻嘻嘻的笑:“我吃的可多啦,我跟你说哦,许言厨艺可好了,天天给我做好吃的。”
“吃的跟只猫崽一样?”
许糯不高兴的瞪大眼。
霍,竟然人身攻击她,长的高了不起啊?
嘤嘤嘤,人家长得高就是了不起。
她不满的轻哼了一声,不理他。
不一会,到地方了。
厉显将人放在树下,准备挖东西,许糯跟个小鹌鹑一样跟过来,抓着他的衣角,仰着头跟他说:“我要站在你旁边。”
厉显睫毛颤了几下,拿起绑在腿上的小铲子飞快的掘土,不一会儿,果真把那枚戒指挖出来了。
他把东西递给她,她却不接,捂着眼睛,从指缝偷偷看,看那戒指还是跟石头一样,没有异常,才害怕道:“先放在你那,等会再给我。”
厉显点头,将东西放进口袋,抱起她往山下走。
许糯好的问:“你怎么对山里这么熟悉呀?”
厉显没说话。
过了许久,厉显道:“我是地主和右派后代。”
这年头,一个烙印就让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更何况他厉显还背了两个。
他想这个城里来的姑娘一定还不知道他成分不好,一旦知道了就会和别人一样。
一开始是任意践踏,后来是远远躲开。
他没看她,却在黑夜中微微屏住呼吸。
她会如何做呢?
让他赶紧松手,离她远点?死也不要他管?
或者娇气的大哭大骂?
他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不料一只手轻轻的抓住他衣侧的衣服,她的声音落在耳边:“我知道啊,一开始就知道了。”
他知道厉显的父亲是留美博士,当年地主批斗的时候,他的爷爷被枪毙,他父亲正在国外读书,因此逃过一劫。
可造化弄人,归国工作后的厉程闫和妻子因为地主后代身份,以及一份莫须有的日记划分为右派份子,遣返回乡接受劳改。
厉显那年不过一个尚在襁褓的孩童,他的母亲在劳改第三年就死了,厉程闫苦苦支撑,却也没撑过,在厉显十五岁那年死了。
他呼吸一滞。
她知道?
“那为什么...”
厉显问不出口,为什么知道了还把戒指交给他,为什么知道了还让他坐牛车,为什么,会来找他?
许糯当然知道他怎么想的,也知道出身给他带来的阴霾,她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厉显,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你只是运气不好,受了很多苦,但是你活下来了长大了,你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啊,只要你不放弃,你可以活得很好的。”
厉显许久都没说话,许糯不希望他一直沉寂在这段回忆里,便想换个话题:“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怎么会对这这么熟悉啊?”
本是无心之问,他的眉目却又带上了一丝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