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坐的是省速滑队的队员,省队最近组织大家分批次去高海拔地区进行训练,这批是短道速滑队的男生,一个个精力旺盛,上了车也没消停。
段昭最后一个上来,右边倒数第二排靠窗那位子是他的,雷打不动,队友都给留着。结果他上来后奔左边汽车轮子那位置去了。
“吴聪,换个座。”段昭言简意赅,目的明确。
吴聪瞪大眼,一脸惊状:“昭哥,你要...要干啥?”
“就换个座。”段昭指了下:“你坐我那。”
贺昀从后座钻出脑袋,趴椅背上:“天王老子来了那座也是你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段昭有点无奈:“你是要给我钉那吗?”
他还真没说过,就是习惯问题,爱坐右边,爱往后坐,连着坐了几次,就没人跟他抢了。
段昭叹了口气:“困了,那边光线太强没法睡。”
他这个理由倒也合理,吴聪换过去,其实他没理由,吴聪也会换过去的,不光因为段昭是队长,他成绩也有目共睹,赛场上的大拿,速度一等一,排名第二的贺昀都被他甩出一大截,大伙自然是崇拜里带着一丝丝不敢不服。
段昭坐下后没多久车就开了,他哪睡得着,闭着眼,琢磨着脚下车厢里藏的那个幼崽,应该不至于被憋死。
偏偏途径一小段国道时,堵车了。
躲在车厢里的虞笙只能靠车速来判断路况,眼前黑蒙蒙的一片,刚还颠簸的车子突然匀速、缓慢下来。
应该是堵车。
车厢里闷热难耐,连一丝空气都没有,偷渡的感觉也不会比这更糟糕了。幸亏小哥哥有先见之明,给她留了续命的氧气瓶,虞笙拧开盖子,狠狠吸了几大口,感觉好多了。
手机嗡嗡的,震得虞笙大腿发麻,她费力的从口袋里翻出来,点亮的屏幕上显示“妈妈”二字,看着发憷。
果然,电话一接通,虞婧文冷飕飕的声音随之而来:“你还知道接电话?我以为你都要不认我这个妈了!”
虞笙顿时忘了热:“我没有啊,我...”
血脉相连,她真没有这个想法,她还想着以后虞婧文没有男人陪了,她也不会把她送去养老院,还是会让她感受到女儿的天伦之乐的。
可是虞婧文根本就没打算给她说话机会:“在哪儿?赶紧给我过来!”
“我打车回家了。”虞笙心一横:“回去也来不及,你和叔叔先走吧。”
虞婧文急得喊她全名:“虞笙啊虞笙!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懂事的孩子!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就供出一个冤家,让你成天跟我对着干!”
虞笙插不上话。
“去美国有什么不好?啊?就这么点事,我还做不了你的主?真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还当着你叔叔的面,你不丢人吗?”
插不上话,虞笙干脆就不说了,手机从耳边拿开,无力的拿在手里,里面冰冷尖锐的声音还没停,但说了什么她也听不清,乱得连成嗡嗡一片,和她现在心情挺像的。
特别烦。
她不是虞婧文口中那种“不懂事”的孩子,相反,妈妈无论和谁在一起,她都是没有干涉过的。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选择的机会。
从...她的爸爸开始。
她出生在南方,一个叫三都澳的海港。
听阿婆说,虞婧文还是大三学生时,就和她亲爸爸好上了,两个人的爱情也是轰轰烈烈,至死不渝。虞婧文大学没毕业,就怀了她,可是她亲爸爸已经回城了,虞婧文执意把她生下来,一边养着,一边等着,望穿秋水,也没把她亲爸给盼回来。
虞婧文对那个男人的恨,多多少少也牵扯了点到她身上,她两岁多点时,虞婧文就把她扔给阿公阿婆,独自北上闯荡,没两年,又在洵阳结了婚。
虞笙是八岁时被虞婧文和继父接到洵阳的,那个家一点也不像家,虞婧文天天陪老板陪客户,一门心思往上爬,继父就恨不得要个儿子,俩人成天撕得天昏地暗,继父更是怎么看她这个拖油瓶,都不顺眼。
终于有一年,虞婧文怀上了,可是没出一个月她就把肚里的孩子打掉。
虞笙猜测,可能是自己的出生耽误了妈妈的学业、事业,以至于有了前车之鉴的虞婧文,说什么也不会再生养第二个拖油瓶,耽误她蒸蒸日上的宏图伟业。
那段婚姻不用问也知道结果,虞笙十四岁时,两人终于结束这出闹剧,还闹得很难看,因为虞婧文出轨某个老总。好在那段时间,虞婧文已经攒了不少钱,在洵阳买了房子,还把阿公阿婆接来照顾她,虞笙这才觉得日子有了小时候的温暖。
美国国籍这个,是虞婧文和老总分手后在一起的。
虞笙是没有资格过问虞婧文的生活的,她也不想管,她早就学会了一套保护自己的生存方法。
虞婧文想怎么样都行,只要别托着她,她们的母女关系,就能维持。
大巴车突然加速,车厢里一个箱子没立稳,连带砸倒好几个箱子。虞笙被晃得一个踉跄,本来就没拿牢的手机飞了出去。
“哐当”一声。
倒下的箱子直勾勾砸中手机。
一切都静止了,包括虞婧文的声音。
虞笙跪在车里,摸黑扒了好几个箱子才摸到手机,她按了半天,手机没反应,看来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