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景休蕴走后,高仇才缓缓叹了一下,不过不是为了案子,也不是权斗之间的暗流涌动。
冷哼一声:“连个电话也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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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仇回家还没进门,就听见门里传来一阵狗吠声。
“……”
他深呼吸了一下,将门打开,走进客厅没看见人,一直走到尽头,看见自家那平时宽阔且空旷的院子里多了一条正在打滚的黑背,那张蠢狗脸上满满的谄媚。
它讨好的对象正在用小锤子钉着木板,徒手做狗屋。
“阿丙乖,马上就做好了,不过齐越应该会接你回家的。”她对它笑了笑,“别担心。”
高仇想:它看起来呼哧呼哧吐气的样子有半点担心的样子吗?
“我不是让你不要随便捡东西回家吗?”
高奚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是捡的,是朋友的,我帮忙照顾两天。”
“照顾两天还要特意做个狗屋?”
“就算不久,我也答应了要好好照顾它的。”
自从高仇来了后,阿丙也不打滚卖萌了,缩到了高奚的身边,发出细细的呜呜声。
高奚其实还是很怕狗,但阿丙又很乖,去齐越家接它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齐越已经和它提过很多次,它并没有不管不顾地扑上来,只是围着奚奚转圈圈,回来的路上高奚牵着狗绳,它不跑也不闹,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阿丙别怕,这是我爸爸。”
高仇挑眉:怎么,他还吓着狗了?
可阿丙还是缩在她旁边,耷拉着脑袋。
高奚只好转头对他道:“爸,你先去客厅等我好不好?”
“……”居然为了一条狗赶他走。
高仇没说什么,只嘱咐道:“不准让它进客厅。”然后转身离开。
“阿丙乖,我会多陪你玩的,不过以后我爸爸在的时候你别去惹他……不过你看起来挺怕他,应该不会主动招他吧……”高奚无奈地笑道,想了想,慢慢伸出手去放在阿丙头上抚摸了一阵,“乖。”
“嗷呜~”
阿丙小朋友说它很开心。
等高奚安置好阿丙再回到客厅时,天已经黑透了。高警官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目光相撞,两厢沉默。
最终高仇叹了一气:“景休蕴和我隶属不同部门,这次行动我也不知道。那少年被她带进审讯室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的,不过你找了那律师,倒是不用担心他们再动用私刑。”
“我知道。”她走到他身边坐下,眉眼低垂,叫人看不真切她的色:“我知道不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高仇玩味地说道,并掐住了她的下颚,轻轻掰起来,“是我的话,你想怎么做?也想对那警员一样,扎穿我的手腕吗?”
高奚的眸子很是平静,可他像却很久没有望见过那双眼睛了一样。前生她死后,他独自行过行过鼓噪熙攘的人间,如行过幽深冰窖。在没有高奚以前的他是孤独的,她几乎是他与人世之间的全部交集,是他寻求属于人类的那些细致感触的途径与纽带。而当他亲手剪灭了这些柔软地、温柔地丝弦后,便彻底抛却了自己近似于人类的那一面。
于是在那些被仇恨浇灌出恶果的梦境里,在仰面沉浸于血海中任其灭顶的前一秒,在腾腾的蒸气间半阖双目小憩的某个黄昏,他总是猝然与记忆中那双澄澈的眼睛相遇,他费力地想要抓紧她,可那双眼睛也像拂晓时的晨雾一般,在混沌的脑海中缥缈地褪色了。
远去的岁月像被一把尖锐的刀尖从他的生命里割裂开来,包括她那带着远春般可爱明媚的笑容和璨璨目光,那是曾经唯一接纳他的地方。如今,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高仇突然惊醒,自己问了她一个绝不该问的问题。
“我是会变的,你讨厌吗?”
她轻轻地开口,面对齐越的时候,面对他的时候,真的都是她自己吗?那女鬼狰狞的面容被她深深印在心里,五脏六腑里翻江倒海,血腥气弥漫在她的喉咙和鼻间。
这世界是新的,每时每刻遇见的人是新的,魁梧大厦背后的日落是新的,高警官是新的,齐越也是新的。
但总应该有什么还在,总应该有什么。
似乎只有她,保留了两世各不为人所知的回忆。
她这样的人要寻找什么证明一类的东西实在有些滑稽。仿佛也没有步入新世界的资格,因为属于她本身的某一部分早已被那些陈朽的一切所同化。于是所谓曾经的证明早就毫无意义,并被扫进灰尘掩埋的垃圾堆。即使她不舍,即使连她自己都看轻这些不舍。
她掷下这句话就默默地立着,不多抛来一个字,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此时已是隆冬,没有多少温度的冬阳被西风鞭挞着,显得有一点灰心丧气。被吸走翠绿色的枯败树叶在飒飒作响,不远处的玻璃落地窗后,一颗黑色的脑袋探头探脑向这处望了一瞬,又迅速地匿在台下。
高仇的手指没有卸力,缓缓低下头吻她的唇。
她没有拒绝,也热情不起来。吻罢,高警官嗤地笑了一下,抽过一旁的湿纸巾给她擦拭耳后。
被凉意一碰,高奚下意识想要避开,却被他拥紧:“别动,有干涸的血迹没清理掉。”
高奚僵硬了一瞬,目中露出惊恐和痛苦,挣扎剧烈起来。
“不要动。”高仇沉着声,却又不乏温柔:“听话。”
高奚撇开头,沙哑道:“……很脏。”
他倏忽笑了:“我难道会嫌弃不成?”
待到血迹被彻底抹掉,他才放开她站起来,抚了一下她的头顶:“是我不好。”
她拉住了他的手腕,贴在自己的颊边,目光恳切而充满了动人的情愫:“其实我……”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他轻轻压住了红唇。
“好了。”高仇笑了笑:“我开会要迟到了,我叫月嫂过来给你做吃的,今晚不用等我,早点睡。”说罢,他便离开了。
于是没有看见她目中好不容易升起的光又一点点隐没,像是夏日最后的萤火虫颤巍巍地飞向夜空,却又无力支撑沉重的翅膀,最后砸向暗沉的地面。
他没有让她说下去,于是此后十几年内,再也没有听过她吐露半点关于她过往染着血色的回忆,以及敞开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