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证实的确是意外死亡,可能是半夜里老头子想挪下床时却摔了下来。『地址发布页邮箱: [email protected] 』
老头子被抬回床上,派出所民警说,给死者穿上老衣吧,怕是迟了,人都僵透了,不好穿了。
曲阿英回里屋,打开一口小皮箱子,里头有齐齐整整的一套寿衣,从帽子到布袜,她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有一天老头子忽地说,怕死了没有衣服,曲阿英记得自己安慰过老头子,放心,我给你备好。都用好料子,一点也不含糊的。她说到做到,果真替他准备下了一整套的衣服,曲阿英低低地说:我待你是凭良心的,衣服是用我自己的钱做的。想不到你这样狠心!
老头子手脚已然僵化,硬如顽石,裤子还好些,勉强算是套上了,可是上衣,曲阿英和他儿子完全没有办法替他穿上两只袖子,两下里错了劲,乔老头子的遗体直直地摔到床上,头磕在床栏上发出老大的砰的一声,曲阿英和她儿子都吓了一大跳,曲阿英下意识地伸手摸一摸乔老头子的脑袋,想要替他揉一揉伤处似的,手上传来的那一阵冰凉让曲阿英恍然大悟,突然地,她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
乔家的儿女们接到了消息,一个一个赶来了。
最先到的二强。二强跨进门的一瞬觉得有点奇怪,堂屋里这样地安静,二强叫了一声:爸!
曲阿英回过头来,二强看到她满面的泪。
二强看着窄床上的乔老头子,他面目略有些肿胀起来,上身的深蓝色老衣竟然是半裹在身上的。二强慢慢脱下他身上裹着的衣服,耐心地从各种角度尝试替老爸穿好这衣服。三丽与四美在这个时候也来了,王一丁过来帮着二强,两个大男人,废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把衣服替乔老头子穿妥了。
三丽立在床脚,呆看着死了的父亲,四美紧紧地挨着她,捏着她的手。
三丽想,他死了么?那么我现在是一个没有父母的人了。
四美用力地掐着姐姐的手,在她的概念里,老头子是世上这样一个顽固的存在,再可恶再下作再没有感情,他终是存在着的。她脑子里是木木的,一时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人是不在了。
不在了。
一成与七七,齐唯民夫妇俩是前后脚到的。
人到了差不多后,曲阿英在老头子的脸上覆上一块白布。
七七总是有点怕着一成似的,离他远远地站着。
因为堂屋里围了不少的人,七七站的那个角落,只看得见乔老头子脚上的一双雪白底黑帮子的崭新的布鞋,没穿上去,只趿在老头子的脚上。
七七想起老头子病重的那些日子,他来看他,跟他有一搭没一搭说的话,在最后的那一天,他叫他到床前,摸他的头,说了两次:像。像。
七七无声地流起泪,泪流得猛了,抽泣压不住了,从嗓子眼儿里冲出来。
乔一成听见了,非常奇怪地转头看了七七一眼。
这个与老头子最疏离的孩子,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反倒衬得他们几个全无心肝似的。
乔一成是看上去最平静的一个。
然而其实并不。
这么许多年,他恨毒了这个老东西,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孤儿的。
但是无论如何,他没有想到过要咒他死,吵得最凶时,甚至动手的时候,他也没想到过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