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3挑拨
那声音,那声音分明是个男人!
房顶的灯“啪”地亮了,那些亲狎的小分子逃得无影无踪。更多小说 ltxs520.com章一不敢回头。
“钟,你的小宝贝在那里……咦,她干什么发抖?”
“……是被你的声音吓到了。”
“谁让你不开灯。”
钟闵将章一的身子扳过来,可怜的小人,连眼皮都是青灰色的。
钟闵说:“章一,看着我。”他将她的头抬起,“那个白痴是林致,你忘记了吗?他玩速降摔了腿,我替他换药。”
林致“咚咚”地敲打沙发面,“你敢骂我是白痴?”
章一的视线从眼皮缝里瞟过去,沙发里有个漂亮的男人面色不善,茶几上放着药和绷带。所有的重压在一瞬间被抽走,章一打了个趔趄,钟闵搂住了她。
林致不肯放过钟闵,“你敢骂我,嗯?”
钟闵不理他,搂过章一在沙发坐下。章一叫:“林大哥。”
林致说:“钟,你的宝贝比你可爱多了。”
她问,“林大哥玩速降吗?”
“是啊,帅吧?”
她使劲点头,“帅。林大哥真厉害。”
林致一脸苦相,指着自己的腿,“厉害还能成这样?”
章一乐了,“林大哥真逗。”
林致说:“等伤好了,我玩给你看。”
章一点头说好,“那你要快点好起来。”
林致冲她眨眨眼,“要不你每天给我换换药,你换我肯定好得快,不像某些人。”
钟闵说:“冰箱里有绿豆汤,解暑的。”
“我不喝绿豆汤。”章一说。
“让林致喝。对他伤好。”
章一去厨房,林致看着她的背影,“她被你养得很好。她的确是个诱人的小东西。”
钟闵说:“我最多允许你在口舌上占占便宜。”
“啧啧啧”,林致咂舌,“小家子气,以前读书的时候,什么荒唐事没干过。”
“嘘”,钟闵拿一根手指点住嘴唇,“我当你只是说说。”
林致支肘,在沙发上爬了两下,凑到钟闵耳边,“你越是这样,我越有兴趣。”
钟闵笑了笑,“你尽管可以去试。”
章一盯着碗里的汤走路,生怕洒出来。林致将身子缩回去了,笑眯眯地接过碗,边大口喝边叫:“好吃!”喝完抹抹嘴,“小章一也吃一碗吧。”
“她不喝。”钟闵说。
林致横他一眼,“我没问你。”
钟闵说:“你药也换了,绿豆汤也喝了,嘴皮子也薄了一分,还要做什么?”
章一偷偷笑,心想这两个人原是会斗嘴的。
林致站起来,叫道:“不行,我要人搀。”说完张开一臂,眼神期冀。
章一说:“我来吧。”钟闵冷笑一声,“你要么自己走,要么等我唤个人来搀你。”
林致瞪视钟闵半晌,恨恨说:“你够狠。”
林致走了。章一问:“你刚才要叫谁搀林大哥?”
“叫阿姨来。”
“他怎么那样怕?”
钟闵拍拍章一的头,“因他是个属蝴蝶的。以后你见了他要绕道走。”
“噢”,章一漫应道,似懂非懂。
再次见到林致的时候,章一想钟闵是对的,林致果然是个像蝴蝶一样漂亮的人。那天他开着一辆莲花EliseS,如同驾驭一朵蓝云,轻飘飘的,一路尾随章一,最后终于被她发觉,于是摘下墨镜,冲她大大的一笑,牙齿之白,章一眯了眯眼。
“小章一打哪儿来呀?”
章一忍住笑,“从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
林致招招手,“上来,我渡你一程。”章一抬眼看了看明晃晃的日头,蹦了两步,钻进车里。
林致说:“你取个什么经,走,我带你去,人间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章一说:“林大哥,我真要去取经,取的是考试的经。我们好些同学,要分批去老师的家里,上强化补习班。”
“我看你们这老师倒是懂生财致富的经。”
“不,杨老师人很好的,今年才接手我们班,了解每个人的情况,牺牲休息时间替我们补习,分文不取,有家长要表示感谢,他也不肯。”
林致说:“不收钱的估计也没什么效果,干脆别去了,我带你去玩,你不是想看我速降吗,我们先回去拿装备,再开过去时间也来得及。”说完开始掉头。
章一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叫道:“不行不行,我一定得去。我,我还是下车吧。”哪知打不开车门,急得满头是汗,又是一通乱按。
“怕了你了。坐好坐好,我送你过去。”
章一说了地址,车子开出去,这才规规矩矩坐好。过了会,说:“林大哥你好像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玩,不用做事的吗?”
林致笑:“你想问我是做什么的吧。嘿,告诉你也无妨,我不过是个无事忙。不明白?就是专管吃喝玩乐以及坐着分红利的那种,二世祖,明白了吧。”
她想起八卦杂志,“二世祖,小开,明白了。”
林致说得一本正经,“后面那个要去掉。”
“去掉去掉”,她眯着眼笑,“造化了,我居然坐上二世祖的车,狗仔队可不要把我拍进去。”
林致瞄她一眼,“拍进去才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小章一,你知道钟闵是干什么的吗?”
章一一听到钟闵,笑容渐褪了,“不知道。”
“老天”,林致怪叫一声,“我真替这小子悲哀。”章一沉默,林致说:“不问问我?”
“好吧,我问你了。”
“好像我在强迫你”,林致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干什么的,反正就是赚钱,估计除了生孩子,他唯一会的就是这个。”
章一“噗嗤”一声笑出来,林致甚是得意,“连逗你笑都不会,钟闵完了。”
车开到了。林致跟在章一后头,“我跟你上去”,见章一犹豫,说:“我反正无事,上去坐着等你,完了送你回去,好找钟闵斗嘴。”
章一揿铃,同学来开了门,林致跟着章一进去,只扫了一眼,“这简直是蜗居。”章一向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一张玻璃桌置在客厅兼饭厅里,数个学生围坐着,一个年轻男人端着水杯出来,章一叫:“杨老师。”
杨迭吃惊地望着林致,林致只耸耸肩,算是打过招呼,自在地找个位置坐下,真正的目中无人。章一有些不好意思,杨迭招呼她:“这杯水是你的,发了套题,先做吧。”
不过一会子功夫,林致坐不住了,在六十平的房间里穿花似的窜来窜去。隆冬寻隙对章一说:“我好像见过他。”
章一说:“这么漂亮的人,就算在大街上见过,印象也是很深的。”
“也是”,隆冬想了想说,“比杨老师还漂亮的人。”
章一偷偷往杨迭看去,不知为什么,他有点魂不守舍。房子是一进式的,章一看到林致钻进了卧室里,正在探视杨迭的私人空间,时不时伸手点点碰碰,恨不得将他揪出来。让他上来真是个错误,让大家都没有心思做事了。不想一转眼,发现几个女同学都在偷看林致,更觉此人是个祸害,还是带他离开为好。章一轻声叫:“杨老师。”
一叫不应,章一又叫一声,杨迭这才如梦初醒,“怎么了,章一。”
“杨老师,我突然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你不舒服?”林致不知何时窜到章一身后,伸手搭在她额头试温度,“不烫啊,你到底怎么了?”
所有人都关切起来,她顿时下不来台,情急之下,脸憋得通红——她从来说不惯谎话。林致一看她脸红,又伸手一摸,“好像又有点烫了。”
杨迭说:“许是中暑,要不喝点水,去床上躺一会。”
她慌忙说:“谢谢老师,我,我还是回家躺吧。”
杨迭没再挽留,叮嘱她回去好好休息,不知为什么,章一觉得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林致说:“为什么装病,说!”
她嘿嘿”打太极,“突然不想做题了。”
“那好呀”,林致说,“浪费这么多时间,说早不晚的,我们干什么去?”
她想也不想,“回家吧。”
“莫非你是真想睡觉?”林致看着前方的路段,突然将眼一眯,“还是你跟钟闵的床睡着舒服一些?”
章一脸色大变。
林致像看笑话一样,说:“别告诉我你们不同床,我可不信。”
章一终于尖叫:“停车!我要下车,我要下车!”她打不开车门,就去捶打林致的手臂,“你胡说!你胡说!”林致方寸大乱,将车轮一打,停在路边。章一还不停手,林致捉住她的手,“是与不是,你可以说呀,我不过是句玩笑话,你何必当真。”
章一将眼泪逼回去,嘴唇颤抖,“我没有,我真没有,我是好好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算我说错了,好不好。”林致以为她要哭,举手投降。若真被他弄哭了,估计钟闵会杀了他。不想章一将头往椅上一靠,神情木然,林致凑过去,她眼里碎了一层寒冰,根本看不见他。林致慌了神,伸手碰她,被她一巴掌拍掉,刚舒出一口气,手机铃声大作,一看是钟闵,哪里敢接,忙断掉了,岂知是连环夺命call,只得无奈接了,刚说出自己的位置,对方冷冰冰地扔来一句:“二十分钟。”
林致心中骂娘,看了眼依旧如罩寒冰的章一,哪里还敢动旁的心思,点着车,只想快点把钟闵的宝贝蛋给送回去。
钟闵冷着脸看着林致。林致情知不妙,慌忙说:“别这么看着我,我不过当了一下午的车夫。呼,总算是完璧归赵。”特意加重完璧二字。钟闵的脸又冷三分。要知林致此人最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见此情景,不禁又动坏心思,凑到钟闵耳边,不无讥讽地道:“想不到,你也有未得手之时。”又站直身正儿八经地道:“我走了,不送。”不待钟闵发作,逃之夭夭。他自然不知道,此后会因他的几句话而发生什么。
正文4侵犯
钟闵的手放在门把上,顿住了,还是先敲了门进去,章一正趴在书桌上,走近看,原是在做习题。钟闵在旁边立了半晌,章一似没看到他,食指摩挲笔杆上的花纹,他忍不住又上前将她的姿势纠正了一下,说:“注意眼睛。”章一看牢纸,仍旧只是做题,他讨个没趣,带上门出去了。
钟闵回自己的房间,今日事早已处理完毕,从书架上摸出《书剑恩仇录》,只翻了几页,忍不住又要过去看看她,一想她方才视若无睹,如兜头一钵冷水淋下。呆在楼上,到底静不下来,索性下了楼,径往客厅去,坐在沙发上将当天的报纸打开来又折回去。也不知翻第几遍,听得她咚咚咚地下楼来了,原是洗过了澡,披着半干头发,哗啦啦一匹黑绸缎子,穿一条及膝的卡通印花睡裙,直筒筒的,愈显得一双腿直而细,此刻她整个人是相当明快的,钟闵差点伸出手,想要将那点明快捉住,一晃眼,已从眼前直扑过去,真正的裙下生风。钟闵看她帮阿姨打点晚餐,裙边划出的小圆弧在厨房与饭厅之间扫来扫去,人几次险些被地毯绊倒,一颗心也跟着被提起又放下。吃饭时,红的番茄,青的笋,总之她尽捡颜色鲜艳的吃,灯光水银似的泻下来,发丝滑得怎挂得住,只xiōng前时而光斑掣动,如黑丝绒里的钻,钟闵一恍惚,原来她的头发已这样长了。
章一吃完,也不看钟闵,将自己的餐具收走,跟着阿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直说得口干,喝下小半杯水,又一阵风似的上楼去了。
钟闵气得将手中的银筷扔得老远,小丫头是故意的!她给他软钉子碰,给他气受!将椅子一推站起来,还反了她不成?可等进了她的房间,她抬起头,仿佛大惑不解的样子,一见是他,气鼓鼓地说:“你来干什么?我又解错一题。”小白脚丫在凉拖鞋里抓呀抓,仿佛想把他踢出去。钟闵暗暗咬牙,他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她在学习不是?“砰”地一带房门,震了三震。
今次钟闵是够呛了。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平时谁不看他脸色,没想到让一个小丫头蹬鼻子上脸了。越想越气不过,他对她不好吗,狼有不吃羊的道理吗,但他这只狼却只是好吃好喝养着她,把她放心尖上供着她,到头来她不但不领情,不定还偷着笑他蠢,这世上几时有过这样的笑话?转念又想到林致那张嘴脸,那幸灾乐祸的眼神,嘲弄的语气,终是忍不住又破门而入了。
小丫头总算不再拿学习做挡箭牌,正翘腿趴在床上,她倒自在。他过去将放在枕头上的书一抽,“看什么呢?”原是几米画册。
章一伸手,“还我。”
钟闵将画册哗啦啦从头翻跑到尾,这书这么幼稚!“我还以为你从此不打算和我说话了。”
章一说:“我的确不想和你说话,把书还我。”
钟闵将书拿得老远,“不行。我惹你了?”
章一跪在床上,伸手去拿,钟闵自然不给。两人一个戏弄一个欲抢,来势生风,几次三番,书撕烂了页,领露了肩。钟闵故意卖个破绽给章一,交她一把拿住将书扯出,双手一得空,眼明手快地抱住她的腰,趁势往后一倒。章一见他压在身上就要挣扎,反惹得他一通乱亲。将她领口往下一扯,露出浑圆肩头,她手脚全被制住了,还能做什么,只有尖叫哀求:“你别碰我,你不能碰我!”钟闵今晚已忍无可忍,红了眼,不管不顾了。
章一的小白睡裙被扯得上下两头一样大小,成了一个白套子,白套子被剥除了,露出里面赤条条的糯米糕,衬着冰冷的被面,愈显得秀色可餐。章一在泪眼模糊里,看到了林致的脸,轻蔑的,笃定她不过是拿乔。她什么也没做过,她干干净净,何苦要受这样的污蔑与轻视。她不能让钟闵对她做什么,污名她已无法承受,何况是落上实名。她不过是个孩子,他们何苦对她这样苦苦相逼。章一悲从中来,忍不住嘶喊:“我杀了你们这些坏人,我杀了你们这些坏人!”
钟闵顿住了,“你们?”随即疯狂起来,“他对你做了什么?”她是他的,谁也别想染指。
章一的身子被固定在十字架上,随即如同被搁了喉咙扔在木桶里的鸡,疯狂挣扎,哭喊:“你答应过我的,你这个骗子,你是个大骗子!”异物入侵,章一如同一条砧板上的鱼,钉住了尾,疯狂摆首,“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钟闵手下大动,“小小年纪,你竟学会勾引男人,嗯?我让你去勾引林致,我让你撩我,撩我,撩我!”
章一声嘶了,哀求从她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冒出,“求你,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要死了,我要疼死了。”
“你也知道疼?你这个小白眼狼。我要你记住,是谁让你疼。”他收回了手。
章一知道真正的灾难要来临了。她看到了钟闵的凶器,那个会贯穿她,怒首狰狞的凶器。胃里一阵抽搐,章一不可抑制地干呕,她翻过身,趴在床沿,用尽全力地呕,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呕出。可惜她只呕出了黄水,头软软垂下,仍在一阵阵呕。
钟闵将她翻过来,可怜的小人已开始翻白眼,涕泪纵横,满目狼藉,这还是不久前那个明快的,给他气受的小妖精吗?
章一哭得闭住了气,还在口齿不清地哀求:“你说过……你不弄伤我。”眼泪从她还剩一线的眼里流出,她的脸成了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唯有嘴唇,红得似要滴出来,这反倒成了一种诡艳。钟闵闭上了眼,又倏地睁开,他压上去,吻住她的唇,开始自渎,一切结束后,那个艳尸似的小人惧极倦极,早已睡过去了。
噩梦般的一夜,章一受了相当大的打击,她侧过脸,钟闵的味道非常清晰,她回忆起昨晚的情形,又开始干呕。那样可怕,且还未真正发生,若真的发生了,她想自己定是活不成的了。眼泪又流出来,想不到她竟还有眼泪可流,那种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钟闵到底未狠下心,但已与毁了她无异,她仅存的一丝侥幸,被他亲手打破。章一悔恨交加,她一度信任他,要与他好好处,她甚至觉得只要愿意,这个人也是可爱的。章一拨开脸上的发,她不能再指望他,她只能靠她自己。
章一没有去上学。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通宵达旦地看电视。钟闵进来了,谁也不说话,只是漠然。她当然知道他存着什么心思,他怕她寻短见,她在心中冷笑,死就容易了?
屋里又剩下她一个人。她换了个台,社会纪实节目,一看之下,只觉怵目惊心。一个女孩从十二岁起被继父强暴,生母竟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由那个男人从暗渡陈仓到明火执仗,一次又一次将幼女凌辱。为了安抚男人,生母竟然暗许,女孩从此沦为充气娃娃。直到这桩天理难容的勾当暴露在空气下,人们才发现女孩已是一具活死人,她的房间里写满了一个字:杀!朱砂大字,字字泣血。镜头前,女孩的脸如一张人皮面具,马赛克下的眼睛,那一定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那张脸如死水般平静,只有面皮没有覆盖的地方,她的颏,在不可抑制的颤抖。章一尖叫一声,关掉电视,将遥控器砸向墙壁。
章一将脸深深埋在腿中,咬着下唇,手下死劲绞着被单,直到再绞不动了,也不觉得疼,握成拳往xiōng口顶,要把什么东西顶归位。她开始颤抖。呜咽声从她的喉咙里泄露出来。渐渐地,她觉得天旋地转,她从头发里露出眼睛,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开始有东西哔哩啵啰掉下来,连同她自己,绷了瓷,露出里面污浊的泥胚子。世界仿佛在坍塌,章一张大了嘴喊妈妈,她发不出声,最后她妈妈从往下落的尘雾里走出来,搽着厚白粉,涂着红嘴唇,盯着她,一遍遍说:“去跟钟闵睡觉!去跟他睡觉!……”章一抱住头,尖叫。钟闵抱住了她,她拼命嘶喊:“我不要跟你睡觉!我不要跟你睡觉!……”她似乎魇住了,突然又喊:“杀!杀!杀!”钟闵一记手刀劈昏了她。
章一回到学校,站在杨迭的办公桌前,他温柔地注视她,“章一,你几天没来上课,老师很担心,我打过电话,只是找不到你,你叔叔说你需要休息。”
章一往窗户旁挪了挪,那里有阳光。她盯着杨迭桌上一沓未批完的试卷,不出声。
杨迭说:“还记得去年我刚来,带你们去公园栽的小树苗吗?它们太柔弱,需要木架的匡扶,以后才能长得直,长得正,你们就像它们一样,太小,太需要怜惜。章一,老师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了任何事,老师都愿意做你的木架,请把我当做一个可靠的人。”
章一注视着她的老师,那张有点孩子气的脸,他的衬衣白得发蓝,阳光落上去,纷纷折返开来,如同肥皂星子生出了翅膀——它们在重生。那一刻,章一几乎要忍不住吐露一切,她的嘴唇数下颤抖,“老师,我……我谢谢你……”她到底没能说出口,那样的丑事。
“傻孩子”,杨迭叹了口气,“去教室吧。”
章一被带进了教室,同学们都表示关切,他们有的出自真心,有的凑热闹,有的随波逐流,有的纯粹是好奇,但有一点相同,他们都只在乎这个人现在是好好的,过去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不重要了。这世上有哪个孩子的心思不是单纯的?
隆冬问章一:“你病了吗?是不是补习那天?”
章一刚刚明亮的眼神又黯了黯,点头。
“大家都坐回去吧”,杨迭说,“要上课了。”
孩子们立刻如同二十八星宿,各归各位。钟响,起立。章一翻开讲义,里面密密麻麻注满了笔记,她愕然地抬起头,隆冬在前排远远笑着指了指自己。章一对他做了个口型:“谢谢。”目光落回讲台上,杨迭向她点点头。章一热了眼眶,不是不感动的。
章一开始养长指甲,修得尖尖的。还有一个多月中考,再几个月她就能拿身份证,她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过这段时间。然而钟闵没有试到她长指甲的滋味。
章一将手伸到枕头下,触到了一个冰冷的物体,是手机。隆冬将它放到她手中,笑说:“我阿姨替我买了部新的,这部你留着,上面有我的号码,杨老师的,还有其他同学的号码,有事找我,随传随到哦。”
她说:“你跟你阿姨处的很好。”
“是。她对我真的很好。”隆冬有点不好意思,“我想她要能做我妈妈,也不错。”
她点点头。不是每个人都像她接连失去父爱与母爱。她收下手机。钟闵不是没有给她置,只是她原封未动,用了也只让他更能掌控她。
汽车喇叭一阵响,紧接着是铁门启动的声音。是钟闵回来了。凌晨两点四十五分,章一将手机重新塞回去,今天倒比昨天早些。
章一睡得很不安定。白茫茫的一片梦境,看不真切,仿佛还是下午的那个冷饮店。几个孩子从杨迭的寓所出来,跑去吃冰。隆冬站起来说:“我出去下,我阿姨在楼下,她有东西给我。”过了一会,他又气喘嘘嘘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手机盒子。有同学问:“怎么不叫你阿姨上来吃冰?”隆冬说:“叫了。她不肯,说老了,拿不出半点童心来跟我们打成一片。”章一靠窗坐,把脸贴在玻璃上,往街上看,白花花的太阳下,马路像条热的河,人与车仿佛是河里的鱼虾蟹类,把灵魂一点点往外蒸,剩下焦硬的外壳,时不时探出一下头来。对街有个女人穿着坦克背心,印花长裙,挽着长鬈发,背影非常吸人眼球。章一“腾”地站起来,就要冲出去,隆冬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章一甩开他的手,往回望,哪里还有那个女人的身影,她整个人石化了。她看见了,那个背影,分明就是……冷饮店凭空消失了,她从云端坠下,哭喊:“妈妈!”她闭上眼,身子被接住了,轻得如同一片叶,吻落在她眉心……
章一呓语:“妈妈。”
正文5惊喜
林致往章一面前一站,笑眯眯地喊:“小章一。”章一愕然,其他女孩子笑着跑开了。
章一是不情愿看见林致的,因见他就轻而易举勾起那天的回忆,她冷着脸从旁边绕过去,装作不认识他。林致像掉靴鬼一样跟在后头,献宝似的说:“钟小子回东边去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钟闵父母住在城东,章一也是知道的。林致仍喋喋不休,“小章一,我知道你生我气了,那天是我嘴欠,说错了话惹你不高兴,这不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赔礼道歉吗,又听说你病了,不要紧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章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林致却乐了,“你还知道瞪我啊,真太好了,我以为你再不理我了呢。”
章一无奈,“林大哥,我没生你的气,你也别放在心上了。你别跟着我了,我要回去了。”
林致说:“我带你去吃饭。”
“林大哥,你别闹了,接我的车就在那。”
“钟闵今天又不在家,你不用急着回去”,林致拉住章一的手腕,“你别怕他,放心,出了事我来担着。”
章一挣不开手,声线拔高了,“你快放开我,我真的要回去了。”
林致哪里肯,把她拽到车边,威胁道:“你要是不答应,我以后天天来你们学校等着你。”章一可不想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又想自己是同林致出去吃饭,钟闵就是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他们到一家餐厅吃饭。林致问:“你觉得怎么样?”
章一称赞:“很好吃。”又有点不好意思,“你问我也没用,我对美食没什么概念,一般都在家里吃。”
林致差点呛到,“小章一你这话不厚道,你那叫对美食没概念?你知不知道钟闵的嘴有多刁,南省有个说法叫‘鸟咀’,就是指他这样的,你最好回去问问你家的厨子领的是什么样的天价薪水再来说这话。”
“啊?”章一很吃惊,“可那些都是很家常的菜啊。”
“越是寻常菜肴越是得见真章,所以你刚刚说这里的菜好吃,肯定错不了,看来我要给他们加薪了。”
“嘎?”章一张大了嘴,“这餐厅是你开的?”
林致不无得意,“你林大哥可不是只会当股东的,餐饮我一直都感兴趣,苦于到最近才有机会一试身手,花了我不少心思,才知出来做凡事都不容易。”
“的确”,章一狡黠地眨眨眼,笑着说,“光是要找这么多漂亮的服务生都不容易。我说的是男女服务生哦。”
章一的眼珠子大而黑,灯光下有些像莹莹的紫,她露出一排糯米似的牙齿,竟还有颗尖尖的小虎牙。林致的心仿佛被那颗牙戳了一下,打了个颤。他说:“章一,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笑起来非常好看?你为什么不肯多笑呢。”
她非常没好气,“笑多了牙酸。”
林致送章一回去,想不到钟闵已经回来了。他们目送着章一上楼。钟闵说:“看来上次我没有将意思表达清楚。你听好了,以后不要再招惹她。”
林致若无其事地问:“不然呢?”
“不然……”钟闵摇头,“连我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林致的目光紧紧锁住钟闵,“那么,那天我走之后你对她做了什么?不要糊弄我,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生了病。”
“你打听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钟闵冷笑一声:“你没有资格知道。”
“钟,你从不用这种仇视的语气同我说话。”
“那要问你自己,林致,你对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我想象得出”,林致语气悲哀,“那天你对她做出了什么样的禽兽行径。”
钟闵说:“没有那么严重。”
“那你认为的严重是什么?”林致激动起来,“你根本不应该伤害这个女孩,你难道一点不觉得罪恶吗?钟,趁大错未铸成,赶快放手吧,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她被毁掉。也许你对她有真心,但这样的女孩值得全世界用真心对待,爱她就已足够,何必要掠夺?”
“呵”,钟闵冷笑,“起初你不也是看戏吗,怎么,现在入戏了?”
林致颓然,“我真没想到上次会因为我……我不会再招惹她,如果这样你能守住你的良心。”
章一紧紧抓住楼梯扶手。她上了楼,忘了拿水杯,到楼梯拐角,听到他们在说话,没想到说的是自己,一听之下,不禁骇然变色。那天钟闵就是因为她遇上了林致吗,这是什么?嫉妒?那种只有因爱而生的情感,若是钟闵对她和林致,多么畸形。章一冷汗涔涔而下,她又和林致出去过,那么今晚,钟闵会做对她做什么?不,此生她再也不要经历那样的噩梦。林致在替她说好话吗,求钟闵不要伤害她吗?章一摇头,没用的,钟闵根本是个恶魔。
你听这个恶魔在说:“我不需要那个世上大多数人都有的东西。人们口口声声说良心,爱上的,往往却是没有良心的,这多可笑。”
“你替那个小东西说话,她就会感激你?你错了,她也是没有良心的,她比任何人都懂如何去伤害一个人,就用她那无知无识,没心没肺的天真。你爱她,不恰恰因为她这一点?”
林致的脸白了一分。
“你那样爱晋川,他可有你要的良心?”
钟闵给林致致命一击,他惨白了脸,往后退了一步。
章一冲下楼,小母鸡一样护住林致,冲钟闵大喊:“你住嘴!”小脸煞白,嘴唇颤抖,指节捏得发白。
谁都没有料到她会出现。钟闵平静地看着她:“你都听到了?”
“不错,你这个恶魔”,章一xiōng口剧烈起伏,“你凭什么这么说林大哥,凭什么在这里大谈你那些荒谬的理论,用你扭曲的眼光来看待别人。根本是你没有心,你根本不懂得人类的情感与道德,你对我做的那些事,难得就不觉得可耻吗?你就不担心被人知道吗?”
钟闵说:“恰恰相反,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跟我的关系,那样就不会再有对你存歪心思的人出现了。”
章一气得眼前发黑,浑身颤抖,声音尖锐,“你肮脏!你无耻!”可怜的小人搜刮了自己的所有词汇,找出两个最恶劣的词,闭上眼,眼泪滚出一串。林致扶住了她的肩膀,“如果爱她护她被你说成是歪心思,那么你对她满脑欲望又是什么?”
钟闵看着林致放在章一肩上的手,说:“她是我的。”
第一次,钟闵这样坦露自己的占有欲,林致呆了一呆。章一的声音尖细而冷硬,如钢丝般穿透人的鼓膜,“你胡说!你血口喷人!”她的词汇实在有限,有些口不择言了,“你,你不要脸!”
林致稳住她,对钟闵说:“她不属于任何人。你没有她的监护权,你这是非法拘禁,是伤害,违反公民法和未成年人保护法。钟,你太残忍,太让我失望,我不能让你再伤害她,我要带走她,如果她愿意。”
钟闵只是冷笑。
林致站到章一身边,柔声问:“章一,你愿意吗,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会伤害你的人。”
章一的眼泪静静淌满了脸,钟闵的话回荡在耳边:“她也是没有良心的,她比任何人都懂如何去伤害一个人。”她看着林致,这个漂亮的,无所作为的,轻佻的富家公子,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诚恳,他的眼里写满期待,长睫毛不住颤抖——他在紧张。她要证明,她不会伤害一个爱她的人。她握住了林致的手,然后面对钟闵。
钟闵只看向林致,“你真不计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