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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致说:“我一生注定要做许多后悔的事,但绝不包括这一件。”

“好得很”,钟闵说,“带她走吧。”此时他才看向章一,章一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掌心生满了汗,隔着眼角的泪,她看到光圈一个又一个往他身上重叠,看不清了,她狠狠眨了下眼,他与他的影子似乎已生在那里。可他方才向上勾起唇角,分明叫得一声“章一……”——原是幻觉。

“对不起。”林致说完,带着章一离开。

林致一路上都在偷偷观察章一的脸色,她只是安安静静窝在座位里,像尊小小的石膏像,直到他熄火才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我们到了吗?”

“嗯。”林致替她解开安全带,“下车吧。”

他们上了楼,公寓选址本就是闹中取静,此时似认生,愈显得静了。章一环视四周,问:“你就住在这里?”活像精品公寓的样板间,布局太过精美,反没有一点可住人的地方。

林致伸一根手指在茶几上一抹,拿起来看了看,“我很少过来,上一次住这里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其他人甚至不知道我有这么一处地方。”

“嘎?”

总觉得她一头雾水的样子非常可爱,林致拿刚刚那根手指刮刮她鼻子,“狡兔三窟,懂吗?”

章一拍掉他的手,眼里闪闪有光,“这个典故我懂。孟尝君的门客对他说:‘狡猾的兔子要有三个洞,才能免遭死患。’后来果真让他垫着高枕头当宰相。”

“喜欢历史故事?”

“是故事就爱看。”

林致笑着点头,哪有孩子不爱故事的。“去看看缺什么,我马上去买。”

章一快活地在数个房间里穿了一遍,苦着脸站在林致面前,“你打算把哪一间做我的房间?”公寓不过百来坪,分明只有一间卧室。

林致原形毕露,“哪里还用分,你当然是住我的房间了。”

“林大哥,请你不要开这种玩笑”章一说,“否则我想我是只有出去的了。”

“我没有开玩笑,你爱住哪间住哪间,这小窟从此姓章不姓林,我今晚可是要回家的,在此之前还要从你原来的地方要回你的东西。”

今晚林致送给章一的,简直是她这段日子以来最大的惊喜,她已经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想谢谢我是不是?章一,林大哥既然对你许了诺就不会让你失望。浴室有新的洗漱用具,睡具也是定期换的,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去学校。”

林致走到门口,章一拉住他的袖子。林致油腔滑调,“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真不想我走?若是你可以拿点实质性的东西来感谢我,我肯定是不走的了。”

章一明白真心感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有所表示,而林致永远都会保持他自己的方式,她松开手,“开车小心,林大哥。”

林致笑着提醒,“锁好门。”仿佛意有所指。

想不到公寓离学校这么近,林致告诉章一步行有近道可抄,根本不用担心迟到的问题。一切都没有改变,只除了放学后回的地方不同。她每天在学校吃午餐,晚餐会和林致一起,吃晚饭会带她去透透气,然后他再送她回去。

林致将安全帽扔给她,“戴上。”

她胆怯,“林大哥,可不可以不坐机车。我很怕,我只坐过一次摩托车。”但电影电视里的机车怎样骑,她也是清楚的。

“不行。”林致说,“你放心好了,你林大哥不过游戏人间二十多年,正值青春年少,哪里肯拿自己的大富大贵命来开玩笑。上车!”

林致替章一戴好安全帽,她爬上座椅,林致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别哭丧个脸,个中滋味包你试过一次此生再也难忘。”

“林大哥,你一定要慢一点。”引擎一声咆哮,机车瞬间加速,箭矢般冲出去,章一尖叫一声:“啊!”

林致如在上演动作特技,在车河里如同一尾鱼,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密密的水草织成的网里。四周的一切快速后退,风声呼啦啦地撕裂鼓膜。林致偏头说:“章一,抱紧了,放松去感受。”那是时,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每盏灯如同流星划过,拖着长长地尾,栉比鳞次的房屋上密密匝匝地缀满了星,忽一声过去一斗红色的,又忽一声过去一斗绿色的了。满天的星能有多少斗,却还在往下坠,天上地下俱是星光璀璨,早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了。一眨眼,此处的星如被收入一面墨色的镜,镜面又起波光,原来是已到海边了。

两人静静站在海滨路边,章一张开双臂,风圆滑地从她腋下穿过,她的头发早吹得乱了,索性一把撸下扎头绳,发丝哗啦一声飞扬起来——那是成形的风。她转过方向,张着臂,作势要往后倒,身子弯成了桥形,眼看就要摔下去,林致大叫:“小心!”她一个打挺已将身子收回去,冲他嘻嘻笑着,露出小虎牙。她眼里碎的是什么,那是海水涤过,不惹尘埃的星。有那么一刻,林致相信她是属于这里的,她是这片夜海的精灵。海边的风似乎又大了一点,他的心如同一张帆被吹得饱满,他有点同情钟闵,也同情他自己。

他们回到公寓楼下,章一从机车上跳下来,“我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林致说:“那谢谢我?”

章一笑着说:“好的,谢谢你。”

“这算什么”,林致抗议,“有多少人希望能同本大少共骑兜风,就被你一句谢谢打发啦。”

章一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那要不,明天我请你吃冰吧。”

林致看她一脸苦相,刚要说算了,一转眼看到不远处蛰伏着一辆KoenigseggCCR,说:“我不吃冰。”

章一真有点为难了,“那你要什么?”

林致笑眯眯地说:“你让我亲一下。”

正文6出卖

章一只是瞪他,因他居然又开这种玩笑。哪知林致真的俯下身,偏头凑过来,看她没有反应,依旧拿一双晶亮亮的眼睛瞪着他,就像冬日夜里结了冰的水面上,破了口,一汪亮里晃荡着他的影子。想将那影子看清楚一点,忍不住又靠近一分,从来没有这样近过,他可以数出她长而微鬈的睫毛。忽而想起春天在湖景别墅,有刚抽出的嫩柳枝,枝尖上有什么东西伫立着,在空气里划着细微的弧度,颤巍巍的平衡。心里有东西在鼓动,下定了决心,下一秒却又跌进那双澄若湖水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涟漪,平滑若镜,只是气息生冷,终究没有自己想要的温度。林致“哧”地笑出来,就在她鼻尖前,仿佛有水晶“哗”地一声碎裂,绽放出八瓣花朵来。

章一松开握紧的拳头。林致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如此释然。他不过还她一个恶作剧。“上去吧,早点休息。”

“咦,这就要走了吗?”

林致往那辆CCR的方向看了眼,“嗯,我还有事。”等章一上去了,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驾驶席里坐着个男人,指尖一朵明灭不定的花。“等很久了?刚才怎么不出来?”

“刚才的情况有点不合时宜”,钟闵的目光来回审视林致,“你心情不错。”

“你来并不是为说这个吧,方才你也见到了她。”

“我是来见你的。”

林致暗惊,不动声色地说:“我还以为已被你列入拒绝往来户名单。”

“言重了”,钟闵说,“我仍当你是朋友,否则今天也不会跑这一趟了。”

“这话怎么说?”

钟闵吸了口烟,吐出烟雾,他的脸也在那烟雾里变白变淡了。他将烟蒂扔出去。“晋川要结婚了。”

林致微笑:“未当不惑之年找到第二春,我该恭喜他。”

钟闵说:“我还以为你至少该问问同他结婚的是谁?”

林致说:“对我来说,他同谁结婚不是结,都一样。怎么,他连请柬都交你给我吗?”

“没有请柬,婚期还没定下来。不过,我替你带来其他东西。”

林致疑惑地看着钟闵,钟闵将一个纸封递给他,“打开看看。”

钟闵打开车顶灯。林致一声怒吼,一拳向钟闵脸上挥去,钟闵出掌止住拳风,“不往下看吗?”

林致的脸由青变白,又由白变青,最后终于收回手,颓丧地说:“你想这么样?”

钟闵捡起纸封,翻看里面的照片,“虽是偷拍,到底是职业化,不失清晰。你应该谢谢我,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本来我还想着若你不要,我就等晋川结婚的时候当做礼品附赠,来宾人手一份。”

林致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到底想怎么样?”

钟闵勾着唇,“看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我来对了,哪怕现在就是让你替我口yín,想必你也是愿意的。”

林致怒极反笑,“你不怕我咬死你?”

“你不敢”,钟闵说,“我知道你的罩门在哪里,你宁肯自己万劫不复也不会让他受到丁点伤害。”

林致凄然地笑了笑,“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

钟闵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把头往椅背一靠,手盖住眼睛,毫不客气地大笑,然后说:“如果晋川知道你肯这样为他,会不会不结婚了。”林致始知被戏弄,然抽不出一丝力气来对付,只是木然。钟闵说:“原谅我如此大费周章,这些东西包括母片都给你,我只是想你归还应属于我的。”

林致吃惊地看着他,很快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往公寓楼上的某个窗户望了一眼,“她会恨我。”

钟闵说:“你没有第三种选择。”

林致仿佛被击垮,身子往后一倒,良久痛苦开口:“你上去吧,你该知道是哪一间。”

“不。我等你明天亲自把她送回去。”

林致仿佛从未认识这个人一般看着他,“你明知如此她将永远不会原谅我。”

“对你,我已是最大的客气。”

林致用手搓了一把脸,仿佛无关痛痒,“好。”

林致站在公寓门前,手放在门铃上,迟迟不敢下按,他不敢面对章一。他想到了钟闵,想到了那个纸封,他到底出现在章一面前。她见到他是很高兴地,她俨然成了这里的小主人,热情地招呼他。

林致走进自己以前的那间卧室,床上铺着粉红糖果被单,枕头旁放着一个超大号史迪仔。这些东西都是自己去之前,钟闵吩咐佣人打点好的。满室少女的馨香,林致突然想象钟闵将那柔软的馨香压在身下,他甩了甩头。

章一已在客厅叫他,“快来尝尝我自制的果粒酸奶。”

林致端起可爱的玻璃杯,舀了一匙吃,哪里是什么自制,不过是现成酸奶里加了水果粒。林致看着章一,她小小的脸上绽放着明亮的光彩,他突然分辨不出嘴里究竟是酸是甜,这个女孩知道对人好,是懂得感恩的,她甚至可能对他青眼相加,毕竟以为他还是那个带她远离伤害的人。然而他用尽全力也只是保护她数日而已。他曾想过送她出国,但是他非常了解那个人的手段,他到底无法不顾一切。

林致放下酸奶杯,章一问:“不好吃吗?”

“不是”,林致摇头,“章一,林大哥有话对你说。”

章一少见他这样正式的表情,坐下来,不禁有些忐忑,“你说吧。”

“章一”,林致苦涩开口,“我恐怕要送你回去了。”

“回哪儿去?”她疑惑地问,随即明白过来,“我不回去。林大哥,你又在开玩笑是不是?”放出笼的鸟哪有愿意被捉回的?

“不是开玩笑。你以为钟闵肯放你走是为什么,那不过是他首肯。”

章一听到钟闵的名字,一颗心先自凉透,随即激烈反抗,“不不!打死我也不回去!”她扑过去,跪在林致脚边,摇撼他的腿,“林大哥,我不相信你会把我送回去,那个魔鬼,他不会放过我,他一定会把我,把我……”她说不下去,眼里裹了一层泪光。

林致不敢看她的眼睛,迟早是要伤害她,索性一咬牙,连珠炮似的说:“真是这样的,章一,他不过是宠你,你说要走,他就放你几天,兴许小别之后你对他会有所改观。他的心思我是明白的,否则我跟他这么多年的朋友,怎么会因为你……你回去吧,他非常想你。”

章一跳起来叫道:“你原是骗我!你跟他是一丘之貉,你们合伙来当乐子耍我。我竟然相信你会救我,会为我同他翻脸。我原是看错了你。”章一指着林致,嘴唇一阵哆嗦,“你跟他一样,是禽兽。天理昭昭,为何还容你等禽兽胡作非为,这世上,竟没有人肯为我主持公道吗?”她想到那期社会纪实,仿佛预知自己的未来,恐惧如浪潮袭来,她一步步往门口退。

林致看穿她的意图,上去拉住她的手腕,章一摆首尖叫:“你放开我!放开我!”林致被她的样子吓到了,险些让她挣脱手。

“章一,章一!对不起,这个玩笑过火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林致不断安抚她,“我不会把你送回去,你静一静……”

章一在泪光里看到林致的脸变了形,她眨眨眼,眼前这个人还是林致,她没有哭叫了,只是抽噎。林致仍在说:“对不起,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章一被他扶到沙发上坐下,好半天,她疑惑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刚才的一幕为什么发生。她突然感到身心俱疲,“林大哥,方才我有些出言不逊,你……对不起……我想睡了。”

“也好。你好好休息,今天,实在抱歉。”

章一摇摇头,送走林致。她入睡很快,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躺在一朵巨大的白云上,在天际飘飘荡荡,然后又被抛到了另一朵上……

醒来时,窗边站着一道人影,看不清,她试探着叫:“林大哥?”

那人走过来,捏住她的下巴,“你叫谁?”

正文7挑衅

章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揉揉眼,那个捏她下巴的人分明是钟闵。一夜之间,她竟被送回来了?

钟闵见她傻里傻气的,反倒笑了,“没睡醒?”章一还是吃惊地看着他,不作声。他走到床的另一边,往下一躺,两腿交叠,学她一般,眼珠子不动地瞧天花板。这样静的早晨,理应是混沌着不清醒的。钟闵勾了勾唇。转眼看,不知何时她重又阖上眼了,铺呈着两把小黑扇子,用手摸,竟是柔软的。他支起身,凑过去,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小黑扇子几不可察地挥了挥。

他知她假寐,反倒问:“你睡着了吗?”自然是没有回答的。他在她唇角落下一吻,她没有反应,自己倒忍不住要笑,这样的勾当不是没做过,但今次不一样,明知她是醒着的。吻上去,含在口里细细地吮,没有回应,索性撬开她的齿长驱直入,四下点火,她终于一把推开他,偏过头拼命呼吸。他扑上去,“我让你装睡”,还要再吻。

章一闪到一边,狠狠剜他一眼,随即打了个冷颤,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打情骂俏?抱住两手臂揉了揉,也不看钟闵的反应,跳下去,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钟闵抄着手站在章一身后看她刷牙洗脸,她丝毫不受影响。钟闵不知是贬是褒,“你很平静。”

章一吐掉牙膏沫,在镜子里看着他说:“大喊大叫不是没试过,有用吗?反倒让你看笑话。”

钟闵很赞同,“唔,黔驴技穷。”凑过去,“你肯乖乖被老虎吃吗?”

章一学他一般冷笑,“我现在是想通了,你若真敢怎么样,我就去告你,强□女,让你身败名裂,你这样有身份的人,担不担得起这罪名?”

钟闵手指成梳,顺着她的头发,“出去几天,你倒是长进了。”

章一说:“林致教我的。”

钟闵拍拍她的头,“小脑袋别想着挑拨离间。”

“你不信?他觉得对我不起。”

“这世上芸芸众生,何必都要对得起你。这样的话说过一次也就算了,你若学会耍心机,我可不爱了。”

章一非常气愤,“别说这么肉麻,你做的一切无非是想得到我。我还是那句话,大不了鱼死网破。”钟闵只是用毛巾沾去她嘴边的牙膏泡。章一又叫:“你听到没有?”

钟闵说:“听到了,你在激怒我,这没什么好处。”

她气结,“你……”

章一没有想到,钟闵竟不上她的当,果真是老奸巨猾。她被林致出卖后,觉得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信任,甚至生出一了百了的心,才敢说出那样的话,其实不过是笃定钟闵不敢触怒法律的尊严。她想也许钟闵在心里是惊讶的吧,自己竟会拿起武器来反击,然而到底是他的道行深。

章一去杨迭的寓所上补习。隆冬见到她很高兴,“章一,你好久没来了。”

她挥挥手,“这不来了吗?咦,杨老师呢?”

“接电话去了。最近老师的电话总是很多。”

另一个凑过来八卦兮兮地说:“杨老师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隆冬说:“那可不行,以老师最近的状态对我们简直不利,等到我们毕业再谈恋爱不迟啊。”

几个孩子交头接耳的时候,杨迭过来了,看到章一,眼神竟有一瞬间的悲哀。

一群人混在一起时间过得特别快,何况还要做试卷及评讲。从公寓出来,隆冬对章一说:“我给你发短信,你老不回。”

章一说:“你老发冷笑话,叫我怎么回?”

隆冬搔搔头,“你觉得很冷吗?”

“我现在就很冷”,章一说,“开玩笑的。”

两个人盯着路面走,时不时踢一脚什么东西,章一突然说:“你看有人走路时总东张西望贼眉鼠眼的,那人肯定心术不正。”

“谁说的?”

章一黯然地说:“我妈妈。”

隆冬却高兴起来,“章一,我很快又要有妈妈了。我爸爸要同阿姨结婚了,就这个暑假。”

“恭喜你了。”

隆冬说:“到时候你一定得来,来看看我新妈妈,她是个很漂亮的人。对了,我手机上有照片的,你要看吗?”

章一没多大兴趣,仍说:“嗯。”

隆冬拿出手机一阵乱翻,“奇怪,没有了。噢,我换过内存卡了。只有我爸爸的,你看吗?”

“唔,看吧。”章一把头凑过去,那是个中年男人,隆冬遗传了他的大眼睛和深双眼皮。章一觉得他长得是很正派的。“我好像见过你爸爸。”

“肯定在电视上”,隆冬把手机收进包里,“他是所谓的政商名流。”

“怪不得。”

隆冬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章一,我有天见到你叔叔了。”

章一想了下才明白他说的是钟闵,“什么时候?”

“我跟我爸爸去一场宴会,见到他同郑佳佳在一起。”

“郑佳佳是谁?”

“就是演《此生最爱》的那个,最近很红的,还得了个什么马的影后。她同你叔叔交往吗?他们倒挺般配。”

章一冲他喊:“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一个男生怎么这么八卦。”隆冬吓了一跳,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大声。她自己也觉得了,“对不起。”

隆冬倒笑了,“章一,原来你的嗓门也挺大啊。”章一臊红了脸。

章一偷偷打量钟闵,想象他同一个艳丽女郎在一起的情景。她明白钟闵这种人需要各种东西来衬托自己的身份地位,女人也是其中一样。她想母亲会不会就因为这个原因伤透了心,才离家出走抛弃了她。越想越觉得是,从此她对钟闵不单单是恨,还生出了怨。她虽小,也懂得撒气,这个小人儿居然选择向钟闵撒气,并且变本加厉。

她故意不同他说话,实在没办法就冲他大喊大叫,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冲他呲牙咧嘴,佣人说他有洁癖,她就在他床上洒饼干屑,弄乱他各式衬衣的顺序,甚至交换他放文件的位置。到底是孩子,做的都是小动作,还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她这般骑在他头上,简直是作威作福,他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越是如此,她越放肆,当着佣人的面顶撞他,奚落他。好在宅子里平时没什么人来,不然她怕是要学几岁大的小孩撒人来疯了。不过她本人甚是得意,觉着是替母亲出了口气。

章一打听了,钟闵今天有应酬。已经很晚了,她还堂而皇之地坐在他的床上,咔嚓咔嚓地吃薯片,喝可乐看电视。听见车子回来了,忙窜起来,没留神打翻了可乐罐,床单上一溜黑乎乎的渍,抽纸巾擦了擦,不济事,眼看钟闵要上来了,哪敢多呆,一气儿逃了。

她躺在床上,大眼珠子骨碌碌转。她把他的床弄得那么脏,他该生气了吧,他会发火吗,会不会给她厉害瞧?应该不会,他哪里敢对她做什么,这几天不都这样吗,他根本不受她激怒,或者敢怒不敢言?他到底是有所顾忌的。是的,他早该放弃那些想法,老老实实把她养到十六岁,他的玩乐对象任谁也不该是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章一很想看看钟闵现在是什么表情,恼怒的?憋屈的?到底是孩子,有道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她溜回了钟闵的房间。

钟闵正看着床上的可乐渍出神。章一一看他已脱了衬衣光着上身,猫着腰往回撤。钟闵转头看到她,眼神有些迷惑,似说给他自己听:“你又回来了?”章一看他眼中迷惑一点点散去,心叫不妙就要溜,钟闵捉住她,竟笑着打趣:“回来看犯罪现场?”

章一不敢看他的眼睛,又不好意思看他上身,眼神就在空气里乱划,装无辜地说:“你哪只眼睛看到这是犯罪现场。”

钟闵捧着她的脸,拇指摩挲她的脸蛋,“我的意思是……这是我的犯罪现场。”

章一明白过来了,激道:“你倒是敢!”

“你看我敢不敢”,钟闵用鼻尖亲昵地抵抵她的,“你这几天不是一直撩我吗,早该知道有今天。”将她身子打横一抱而起,扔到床上。

章一手按到黏糊糊的可乐渍上,忙往一边躲,说:“你不怕我告你?”

钟闵说:“你既然打定注意要告,我可不能白担这个罪名。”捉住她的脚腕,将她往回一拖,整个人压上去,寻着她的嘴就亲。章一闭紧牙关,钟闵在她腰间一捏,她立马弃城献池。钟闵亲得狠了,她丝毫喘息不得,急得手脚并用,乱踢乱打,钟闵放她一马,低斥:“换气!”她寻了个隙,大口吸气,骂道:“你臭死了,满嘴烟酒气。”

钟闵似笑非笑地说:“我今天喝的可不少,趁我现在还清醒,赶紧回去睡觉。以后你要再敢无法无天,看我不把你就地正法。”

钟闵抓起一个枕头垫后,大喇喇往床头一倒,长手长脚,上身线条无懈可击,整个人倒有说不出的邪气。章一再神气活现,也是个纸糊的人儿,一戳就破。她啐一口就溜,“暴露狂。”

过了一会,她又探头探脑地回来了,“我忘了跟你说正事。”

钟闵换了睡袍,估计正要洗澡,“何事?”

“我们班有个同学马上要出国了,明晚上开欢送会。”

钟闵淡淡扫她一眼,“想去就去。”

他这样爽快,她倒吃不准了,“你不是在说反话?”

钟闵往浴室走,闻言回过头来,“那好,你别去了。”

她赶紧跳起来,“我去我去!那个……谢谢你了”,做个手势,“您请吧。”转过身实在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响指。

“慢着。”

章一颈子一僵,慢慢转过来,他不是要反悔吧。

钟闵说:“记着别喝酒。明天我有事,完了叫司机去接你。”

她哪有不肯的,头点得跟舂米似的。

十几岁的孩子哪有不爱玩的,玩起来就没个消停。那位要出国的同学喝了不少酒了,一把搂住章一的肩膀说:“我都要走了,章一,你都不肯和我说说话,陪我喝杯酒。”

章一把那只禄山之爪拿下来,“咱俩平时混得挺熟,话说得不算少吧。”

同学反抓住她的手,说:“咱们年级谁不知道你啊。你对谁都是一个样,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心里生分着呢。”

隆冬将章一的手扯出来,“喝多了吧你,叫你别喝别喝。”

那同学一见是他,反扯住他说:“那你陪我喝,别以为你的心思我不明白。”

隆冬下意识往章一的方向看了眼,其他人纷纷向主角围拢过来。其实这同学也挺可怜,从小父母分开过,没人管,不久前父亲另成了家,母亲在国外,眼下接他过去上高中,他眼尖,见章一被挤出去了,直脖子喊:“章一,章一。”章一被带到他面前,他倒突然伤感起来,“章一,我出去了,这辈子怕是再见不着你了,国外哪还有你这样好的女孩。我……我知道我没机会,我就是想离你近一点,哪怕你把我当哥们儿也是好的,我,我……”

众人纷纷嚷:“别说了,别说了,章一,你就跟他碰一杯吧。”

章一禁不住劝,喝了半杯红酒,先例一开,其他人怎肯放过她,有说:“红酒不碍事,多喝点,还带美容的。”又有说:“赶明儿我也出国去,这杯先喝了预备着。”

隆冬护住她,“你们别灌她酒了。”

众人起哄:“英雄救美。行,你帮她喝。”

时间过了十二点,几个女同学已经回去了。章一想走,又不忍心撇下隆冬,毕竟他帮自己挡酒,都是些孩子,酒量自是浅的,不少已睡过去了,在客厅横七竖八地躺着。章一把隆冬架到客房里,想再过半小时去叫他。

章一坐在沙发里,脑子发昏,脸发烫,她哪知道这是酒劲上来了。迷迷糊糊地,仿佛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糖果被单,史迪仔。她把自己高高抛起,落到松软的床上,四肢百骸往下沉,头也往下沉,一牵动,睁眼看,原已十二点四十了。

章一往客房走,门裂开一道缝,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章一,章一……”,一声急似一声。她推开门,门外的光线霎时如上游水般倾泻进去,来得猛,却只打个涡旋儿回去了,未真得到暗里头去。章一只叫得声“隆冬”,已被眼前所见惊得呆了——男孩竟然正叫着自己的名字自渎!

隆冬一看她进来,一惊之下竟然泄身,见她转身要走,急得上前要拉住她。章一挥开手,叫道:“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她实在是没想到。在她看来,这是件顶肮脏的事,隆冬还是个孩子,竟然也会做!这天下的男人果真都是如此吗,毫无分别。

她站在那没动,隆冬自然也不敢动,好半天才艰涩开口:“章一,对不起……我吓到你了。我没想到你要来。”章一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他解释,他突然间有了勇气,“我,我不怕被你看到。我想你的时候经常这样。你,你别嫌我脏,我,我只能对你这样。”

章一没回头,“你就这么喜欢我?”

“是的,我喜欢你到愿意为你做任何事”,隆冬说,“哪怕你不信。”

章一突然问:“你看过□片吗?”

隆冬吱唔着不肯说。

“回答我!”

“……看过。”

“那好”,章一慢慢地转过身,光与影在她的脸上一寸寸地进行交替,她长长的影子笔直地投射在地上,如一把尖刀穿透隆冬的心脏,“你同我做吧,我想,你应当是会做的。”

隆冬如同见鬼一样叫:“章一!”他往后退。</P></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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