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匿名
20/08/30
1
王大力到碧云轩的时候,已近午夜。
「王总好,」身材高挑的领班海伦贝齿微露,「都准备好了。」王大力点头,
朝电梯走去。海伦亦步亦趋跟到电梯口,行注目礼直到门合上。
坐落于五大道上的碧云轩,属风貌建筑,租界时期英国人建的,解放后一度
成为民宅,后几经易手。八年前,港商龚珍妮将其盘下,改造为茶楼。
5号房门口,王大力停下,取出房卡,开门进屋。
夜色温柔,月光透过窗户半洒床上,照亮了沉睡裸女姣好的面庞。女孩很年
轻,腰肢纤细小腿修长,胸前玉峰结实挺拔,两点嫣红正瞪着他。
「澄宵半床月,淡晓数峰云」,还真应景。
茶楼的名字出自范仲淹的《升上人碧云轩》,当年范任职饶州,喜游芝山,
于是在芝山寺旁建一小屋,取名「碧云轩」。
「干我们这行,拼到最后拼的就是文化。」一次小型冷餐会,珍妮谈到了命
名的由来。那个时代文化还值钱,生意人也都自诩儒商。
王大力点上烟,抽了两口,想想走到窗前,轻轻把窗推开半扇。三伏天的湿
潮瞬间涌入,他紧吸两口,掐灭,关窗。
今天有点儿失常啊,王大力困惑,居然会操心二手烟。奇怪,他什么时候在
乎过这些女孩?换上睡衣,他赌气般重重躺在女孩身侧,合上双眼。
不惑之后,睡眠质量每况愈下,长久的失眠让王大力饱受困扰。漫漫长夜,
他常靠书和电影打发时光——有时也用女人和酒,但对失眠者而言,这两样都太
耗精力了。
《苦妓回忆录》就是在这样的夜晚看到的。故事大意是一个老头为庆祝九十
大寿,重金找了个处女,试图证明自己雄风犹在。老相好妓院老板提前给少女下
了药,让她一直熟睡,好方便老家伙办事。未曾想老头被少女睡姿打动,又多次
花钱,只看不做,还爱上了她。
王大力后来查了作者,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也是《霍乱时期的爱
情》作者,王大力隐约记得年轻时看过。
意淫,文艺老男人的意淫。不屑归不屑,这本书给了王大力启发,不妨尝试
一下?处女就不强求了,这年头处女比亿万富翁难找。
他联系了珍妮,珍妮找来了女孩。对他的要求,珍妮从不打折扣,不仅仅因
为他出手大方。十一年前,珍妮从东莞投奔津城,他帮着做的港商身份,帮着赚
的第一桶金。
文艺老男人的方式,效果出奇好。年轻女子的呼吸和发香,比任何安眠药都
管用,他通常在十五分钟内入睡,偶尔还踏踏实实做个梦。
今天例外。来回翻了十几次身,王大力愤然离床。看眼手机,四十分钟了,
没睡着。
王大力拨通了珍妮的电话。
「怎么了哥?对这个不满意?」珍妮语调里有丝担心,对他的,这几年只有
珍妮真正关心他。
「不是,她很好。」王大力尽量让语气平稳,「我有点儿热,给我另找间房
去去火。」
「好嘛,就这?吓我一跳!」珍妮明显放松,「十分钟。」
十分钟不到,海伦发来微信,「王总,可以了。」
王大力打开门,海伦毕恭毕敬站在门口,「王总,请跟我来。」
走出十几米,海伦开门,侧身站一旁,比了个「请」的手势。
「5号那位让她自然醒,回头一起付。」进屋前,王大力嘱咐。
「龚姨说不用了,free您。」海伦掩口笑。
「要的,」王大力强调,「听我的。」
「好,我替她谢谢您。」海伦稍稍鞠躬,为他带上门。
这间房室内照明比5号高,足以看清恭候着他的裸女身上的每一处起伏。这
个女孩目测比那位矮一点,但胜在屁股翘,胸部似乎也大些。
王大力走到女孩面前,脱了睡衣。女孩温顺的跪下,双手褪下他的内裤。王
大力注意到,当小鸡露出的那一刻,她停顿了零点几秒。
「失望了吧,有点儿小。」王大力调侃着,真的是小鸡,完全勃起不过十厘
米,他年轻时反复量过。
「哪里,您是青龙,服侍您是婉儿的福气。」珍妮的女孩们受过严格培训,
她们永远那么得体。
青龙白虎,说着好听,阴部无毛症,王大力为此自卑多年。
「麻烦您帮我拢着头发。」说完,婉儿双手背后,张口含住了小鸡。
被空调吹的略显畏缩的小鸡,在温热的口腔里渐渐舒展,酥麻从尾椎骨阵阵
传来,腰胯不由自主随着小嘴的韵律摇摆。王大力双手抱住她的头,顺手把散落
的头发拢至脑后。
女孩不紧不慢吸吮着,舌头不时调皮的探索马眼,双手始终自虐般背在身后,
弹性极佳的大胸脯果冻般颤动。
王大力膨胀了,腰部增大摆幅,双手紧紧按着她的头。听到女孩发出一连串
「呃、呃」的抽噎声,他猛然拔出阳具,小鸡已变成小龙。
「啊……」女孩一阵长喘,掺杂着猛烈的咳嗽,仿佛再无力承受更多。
这世界就是这样。当你有了足够的钱,你光溜溜的小鸡巴就能屹立于群峰之
巅,仅凭深喉就能征服一个身经百战的性工作者,跟真事儿似的。
没让婉儿缓太久,他从后面进入了她。前戏够长了,王大力开始发力,大力
出奇迹。
完事,婉儿用舌头把小鸡清理干净,「您还需要什么余兴节目吗?比如尿我
身上,嘴里也行。」
珍妮真的很了解他,每次都那么妥帖,然而今晚他没兴致,「不用,你可以
走了,辛苦。」
「应该的。」婉儿披件浴袍,调暗了灯,悄然离去。
王大力总算乏了,昏昏睡去,这一觉睡了五个小时,差强人意吧。
出了碧云轩,正碰上溜早的史大爷,「大爷早啊,吃了吗?」
碧云轩外部装修低调,严格依照市政要求修旧如旧,如果不看附墙立着的那
几根爱奥尼亚柱,和普通办公楼无异。因为地处内街,周围都是民宅,王大力来
的多了,和附近居民混得很熟。
「等会儿摊套煎饼馃子去,」史大爷乐呵呵的,「又加班啦?别太累喽,身
体最重要。」
「好咧,听您的,回见您呐!」他说他是跑销售的,老爷子深信不疑。
穿过胡同,车刚好到。
「王小光!」身后的呼喊声让王大力身形一顿,回头看,不是叫他。是啊,
怎么可能是叫他,他不叫王小光很多年了。
2
二十八岁之前,王大力一直叫王小光。
他一度得意于自己的名字,尤其刚学会写字那会儿。同桌媚兰也很羡慕他,
「我名字的笔画好多啊,叫阴一兰多好。」媚兰一笔一划在练习册封面写着自己
的姓名,嘟着嘴,长长的睫毛忽扇忽扇的。
阴家姐妹号称五朵金花,她是老三,可有可无的那个。媚兰家里穷,超生和
罚款闹的,她时常吃不饱饭,直到和王小光做同桌。王小光家原也不富裕,四岁
那年父亲突然变得有钱,生活才慢慢好转。王小光是独子,吃的用的只会多,他
乐意和媚兰分享。
用大人们的说法,王小光的爸爸长本事了。整个学生时代,爸爸总在忙,成
天有人找他,他也常出去找别人。爸爸和他的朋友们谈的最多的词就是「一厘」、
「两厘」,很长一段时间里,王小光以为爸爸当上了大队会计。
「小子,记住,什么都他妈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每当爸爸喝醉,常喷
着烟和他强调。
王小光不喜欢爸爸,他总觉得妈妈是被他打跑的。爸爸最喜欢三件事,抽烟、
喝酒、打老婆,在王小光有限的记忆里,妈妈几乎没笑过。
「跟着李婶,妈妈这就回来,乖啊!」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妈妈笑,真好看,
比刘晓庆还好看。
那个午后,无奈的李婶把他送回家,爸爸疯了一样跑出去。夜深了,爸爸回
来,对着强打精神等待的他说,「那贱货不要咱们了,她跟货郎跑了。」
妈妈跑后,爷爷奶奶搬了过来,勉强给了王小光家的温暖。
童年的王小光,饭量不小,个子却不高,又瘦,常被坏孩子们欺负。媚兰正
相反,几月不见,就又长出一大截,每次替王小光出头的都是她。
「等我长大了,娶你做老婆,就没人敢欺负我了。」坐在树杈上看日落,王
小光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好啊,不过咱俩可别生那么多,费钱。」媚兰笑嘻嘻的,光脚在空中荡来
荡去。
他瞥到她微微隆起的胸脯,脸上发烧,夏天的夕阳好热。
王小光是从初一开始讨厌自己的名字的。
初始的异样发生在河里。那时没什么泳衣泳裤,男孩们都是脱光了下水扑腾。
王小光发现,小伙伴们的小鸡鸡根部普遍长出了稀疏的毛毛,个别人的鸡鸡甚至
更大了,只有他的,不但小、而且光。
察觉到与众不同,王小光慢慢就不下河了,在学校也尽量不上厕所,实在憋
不住他会错开人群,赶在上课铃打响前解决,这让他常因迟到而挨批。
初二寒假,没任何好转。王小光不得不求助爷爷,爷爷带他去了镇卫生院。
医生检查几分钟后得出结论,「这叫少毛症或无毛症,俗称青龙,没事。发育正
常,未来不影响生育。」
但影响生活。
那是个普通的上午,课间操前,大喇叭照例放着《我爱五指山》,同学们三
五成群向操场,有聊天的,有打逗的,也有独自拿本书念念有词的。王小光随大
流走着,脑海里还在回忆昨晚连续剧的剧情,一切都没什么不同。
一切都变了。
在「啊……五指山,啊……万泉河」的歌声里,三个同学把他看了瓜,隐藏
已久的小鸡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楚楚可怜。同学们并没有恶意,短暂的错愕
后,他们手忙脚乱的帮他提上了裤子。
事发过程极短,但对王小光来说,一辈子般漫长。青春期的玩笑过于残酷,
无心的恶意,有时反而最大。
别指望初中生守口如瓶,学期还没结束,王小光小鸡鸡的秘密连校门口的流
浪猫都听说过了。
接下来的天空是灰色的。每当有同学窃窃私语,王小光总会怀疑他们在暗中
嘲讽自己,尽管大部分人他从来不认识。这还是好的,更糟糕的是坏孩子们蠢蠢
欲动,都想一睹青龙的风采。
好在有媚兰。
媚兰当然也听说了。一上初中,少男少女们懵懂中领悟到「授受不亲」的内
涵,男女生很自觉的拉开了距离。况且,媚兰和他不在一个班,一周见不了一次
面。
看瓜事件后,媚兰主动找他,陪他上下学,陪他去操场。那时媚兰的大姐已
出嫁,姐夫是镇上的钢铁工人,阴家战斗力大涨,媚兰此举有效震慑了一众宵小。
中考那年暑假,王小光和媚兰交换了彼此的初吻。
不久,王小光探索了巫峰和峰顶的蓓蕾,那手感,「似带如丝柳,团酥握雪
花」,温庭筠那个老流氓,原来他早知道!
再不久,王小光试图乘胜追击时,媚兰拍掉了他的手,「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喘着粗气。
「不行就是不行!」她也喘着粗气。
「好吧,那就不行吧。」王小光佝偻着身子,背靠大树坐下。
媚兰盯着他裤子中间的凸起,脸上的红晕比天边的晚霞耀眼,「我能看看吗?」
亲人嘴软,摸人手短。王小光艰难的解了裤子,小鸡早从内裤的一侧钻出,
一跳一跳的和眼前的少女打着招呼。
「哇,好乖哦!」少女试探着拨了两下,旋即一把握住。
山崩地裂!
从初一起,王小光就迷上了金庸。《鹿鼎记》不是他最爱的,但印象最深的
段落却在这本书里。那段写的是建宁公主先暴打韦小宝,然后韦小宝报仇,两人
亲热的场面。每读到此,王小光的小鸡鸡就发热发胀,和裤子蹭啊蹭的很舒服。
他只是不清楚,为什么韦小宝会觉得建宁「说不出的娇美可爱」,阿珂不是最漂
亮的吗?
当小鸡被媚兰握住的这一刻,王小光终于明白了,这女孩说不出的娇美可爱,
他只觉眼前光芒万丈,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小鸡猛然抽搐,如鲠在喉,不
吐不快。他的第一次,就这么射了。
媚兰也吓了一跳,等他停止颤抖才敢松手。
「……这……就叫射精吧?」她拿不准,初三的生理卫生课这一章是自学的。
王小光无力的点头,「应该是。」他的性知识来自爸爸带回家的地摊读物,
比媚兰多。
「以后就是它往我身子里吐唾沫吗……」媚兰有些忧虑,一遍遍在草地上抹
着手,「大姐说第一次很疼,下面就像塞了根擀面杖……」
「你这个比擀面杖小多了,我也许没那么疼。」她很快又开心起来。
原来小有小的好处,王小光第一次对自己的小鸡鸡有了信心。
3
第四次预约那个沉睡女孩时,珍妮忍不住了,「你最多点两次就换人,这个
有什么不同?」
「许是老了,恋旧。」王大力语焉不详。
珍妮嗤之以鼻,但还是安排好了一切。
5号房内,年轻的裸女在熟睡,王大力一旁念着《黄金时代》,「……白大
褂底下什么也没穿……陈清扬来找我时,乘着白色的风。风从衣服下面钻进来,
流过全身,好像爱抚和嘴唇……」
裸女的大腿向内收缩了一下,一会儿又缩了一下。
「睡不着就聊会儿,老躺着也累。」王大力看出她装睡。
「哎呀,真的,累死我了。」女孩翻身坐起,活动着脖子,双乳晃悠,「你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上上次。」
「不是吧?」女孩瞪大了眼睛。
「等你到了我这岁数,也能看出别人是不是装睡。」除了第一次,珍妮再没
对她用过药,她有什么不同?
「她们说那次你没多久就走了,第二天我就和龚姨商量,如果有下次,还是
别用药了,」女孩手指并拢梳着长发,「我好随时感受你的情绪。」
「你够敬业的。」作为出来卖的,她专业素质相当过硬。
「躺一晚上,啥也不干就挣八千,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把握住。」女孩下床,
「这个点儿你一般会煮杯咖啡,今天还是蓝山?」
「好。」她还挺坦诚,王大力看着扭来扭去的腰臀曲线,欲望缓缓升腾。
女孩为他端上咖啡,给自己倒了杯汇源桃汁。
「祝王总金枪不倒。」女孩和他碰杯。
王大力失笑,「你还是祝我没松下微软吧,再过几年我就剩联想啦。对了,
怎么称呼?」
「客人们喜欢叫我蜜桃,因为我喜欢喝桃汁,还因为这个……」她抖抖胸,
双乳如枝头摇曳的水蜜桃。
「还有别的选择嘛?」这名字也太急色了。
「嗯……」蜜桃犹豫了一下,「你可以叫我秀娥,这里除了龚姨和海伦姐,
没人听过这个名字。」
秀娥?王大力一口咖啡差点儿喷出来,「呃……我是说艺名,比如mary、
sunny、ivory这种的。」
女孩一脸嫌弃,「不喜欢。还有那些小男生,叫什么纽曼、托尼、凯文,多
傻啊。」
还有jason,王大力脸上发烧,二十年前自己也曾跟风起过洋名,后来
才知道和马桶品牌重名了。
灯光昏暗,女孩没注意到他的窘态,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千万别把
我的话告诉龚姨、海伦和tina姐,她们对我那么好,我可不想惹她们生气。」
tina是珍妮重金聘请的形体艺术师,碧云轩能有今天,她功不可没。
王大力点头,拉她坐自己腿上,右手拇指和食指探出,捏住了一点嫣红。不
聊了,再聊下去他该彻底软了。
「呵……」女孩软了,他更硬了。
蜜桃丰腴,手感饱满,乳头在把玩下傲然挺立。王大力左手搂住她的腰,嘴
唇沿锁骨经颈项至耳后一路爱抚过去,右手揉捏不停。
「啊……」女孩抓住他的右手往下按,喘息说:「猜猜蜜桃还有什么特征?」
水多,蓬门润泽,始为君开。
两根手指轻松进入,纵享丝滑。女孩呻吟着前后摇臀,两只大桃动辄拍打他
前胸。
拇指也来凑热闹,无规律摩擦怒涨的尖尖角,水更多了。
上帝为你关了门,总会留扇窗。经地摊文学,盗版光碟,成人网站的加持,
王大力的黄金右手早就弥补了小鸡的不足。以往的经历证明,在性事上他完全是
有一手的。
「不行了……快……」女孩双手扶着他的肩,媚眼如丝。
他也快不行了,小舟刚入河道,就被她惊涛拍岸,险些吐出千堆雪。
「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王大力在脑海里紧急播放《我爱五指山》,
这首歌比任何延时至宝都管用。
缓过劲,王大力抱女孩上床,架起她双腿,发动总攻。三浅一深、九浅一深、
十浅不深……管他深不深,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两人同时达到了高潮。
「治不了失眠,干嘛还点我?」女孩捏着小鸡。
你像一个人,不、不能这么说,太傻,「搞不清,总觉你莫名吸引我。」王
大力擅长的套路,她果然笑的很甜。
「为什么念王小波?」女孩撑起身,拳头支着额头,像思考者。
「念王朔气氛怪怪的。」他岔开话题,「该我问了,为什么做这行?」
「下一句是不是你这么年轻,收手还来得及。」她笑的像个小狐狸。
尴尬了,大脑供氧尚未恢复,嫖客最不该劝妓从良,「我的错,等我换一个。」
「家里穷,爸妈都下岗了,还要养弟弟……这是标准答案。」女孩眨眨眼,
「事实上我是独女,双职工家庭,大学毕业,想存钱去德国,那边学费特贵。」
有理想,务实,会争取,懂代价,王大力不太理解新生代,但常被震撼。
「谢谢你的体贴,刚才真爽。」女孩走到门口。
「你不像南方人,为什么从不对我称『您』?」珍妮的女孩都很有礼貌。
女孩沉默了一下,「我对其他老板都叫『您』,他们没人给我读《黄金时代》。」
女孩出去了,王大力陷入沉思,她和想象的不一样。她的不同,他第一天就
发现了,手指修长,手背上淡蓝的血管微突,真像媚兰。只是没想到,在她眼里
他也是不同的。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是大理段二的座右铭。大理段二不叫段正
淳,也不在大理,他是本地世家子,自比段王爷,滥情和专一的完美结合体。
风尘之中,可以游戏,不必留情,或者该换人了?甫一动念,内心似有不舍,
王大力摇头,看来真的老了。
更加睡不着,王大力拿过手机,取消静音,随便刷点视频吧。
微信提示有新消息,他皱眉,哪个傻逼大半夜发微信。打开微信,小人儿看
地球,主界面,媚兰!
他心存愧疚点开,「我准备月底回国,见一面?」一小时前来的。
还有二十来天就能见到她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急忙回复。
「好啊,必须哒(耶)」,幼稚,删掉。
「想你,特别想,这回多住些日子,让我补偿你(玫瑰)」,矫情,删掉。
「你先生好吗,孩子们好吗……」,肏,什么有的没的,删掉。
半小时后,「回头告诉我航班,我接你」,发出。
没一会儿,媚兰回「ok」,王大力发了呲牙。
4
1991年,《外来妹》在中央电视台首播,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外出
打工成了很时髦的事。
两年后的夏至,媚兰找到王小光,「我也要去深圳了,三天后出发,表姐她
们厂正缺人。」初中毕业后,媚兰为减轻家里负担,不再读书,去镇上酒店做了
服务员。
「那咱俩只能过年见面了……」王小光闷闷不乐,「明年去好不好,等我拿
了高中证,咱一块儿。」长辈们希望他考大学,他自己并不想。
「家里缺钱,等不了了,我先去,明年你找我来。」媚兰的爸爸在工地摔伤
了腰,老板没赔多少。
王小光看着缓缓流动的小河,怅然若失。
「要不……」媚兰像下了很大决心,「明后天我们要收拾行李,大后天下午
你在老机井那儿等我。」
村西南有个废弃的机井房,野鸳鸯常在那欢好,盛夏闷热,没人愿意去。
艳若桃李的脸让王小光眩晕,「啊?」说好留到新婚之夜的。
「啊什么啊,早晚是你的人,就这么定了。」媚兰拉上他的手往回走。
王小光在迷迷糊糊中度过了两天,第三天上午,正在挑衬衫时,家里来了七
八个陌生人,还有两名警察。
原来爸爸一直在放高利贷。
他做的大了,胃口也大起来,这回为多赚钱,一年前借了这些人的钱投到了
一家机械厂,现在厂子黄了,钱收不回来,债主们不干了。王小光已经一个多星
期没见过爸爸了,据警察分析,他应该是跑路了。
民间高利贷不立案,警察警告了债主们严禁打砸抢就离开了,债主和一家三
口大眼瞪小眼。
「我出去借钱。」王小光惦记着媚兰。
「你出不去,」领头的盯着他,「老子跑了,儿子跑不了。」
「他欠你们多少?」爷爷问。
「五万二。」领头的掏出一堆收条,每张都有爸爸的签字。
爷爷一下子就老了,强撑着说,「我卖房,砸锅卖铁还你们,能还多少先还
多少,剩下的我们一家子打工还。」
「行,不过这些天我们要在您家轮班了……」领头的叹口气,「叔,别怪我
们,我们也有家有口的,这钱要回不来,弟兄们就该跳河了。」
一旁有人绷不住,径自蹲地上抹眼泪。
那天下午,不少村民来家门口看热闹,王小光奋力在人群中搜索,没见到媚
兰。
半个月后,爷爷把能卖的都卖了,包括祖屋,只留下一小间老房供三口人栖
身。
期间小学班主任杨老师听说了他们家的事,特地送来五千快钱。这让王小光
很意外,他不算老师的得意弟子,老师竟还雪中送炭。爷爷让他磕头,老师忙拦
住,说些宽心话就走了。王小光面对老师的背影,重重的磕了好几下。
所有筹到的钱,只还了一半债务,但给了债主们希望。他们不再限制王小光
外出,在隔壁租了房子,每天留一人监视。
王小光辍学去镇上打工,起早贪黑啥活都干,除了生病从不休息,一个月两
百出头,还债遥遥无期。每到黄昏对着夕阳抽烟时,他总是想,这辈子也就这样
了吧。
春节前,媚兰来信,说刚到不久,没存多少钱,今年不回了,省点儿是点儿。
随信寄来三百块钱,「那天我去你家了,躲在后面你没注意到……给自己添点儿
吃的用的,别太亏了自己。」王小光默默流泪,他太清楚要吃多少苦才能存出这
些钱了。
黑暗的日子里,帮他一天天挺过去的,还是媚兰。
王小光靠写信和媚兰互诉衷肠,一起骂黑心老板,一起抱怨命运不公。媚兰
说在深圳才体会到知识的力量,她正重拾课本,准备考电大,劝他也保持学习状
态。他答应了,什么都没做,那些债这辈子都还不清,学了又有什么用?
转年春节,媚兰仍没回来。听她小妹说,三姐国庆前回了一趟,忙活她爸去
省医院的事,来去匆匆,「三姐说路费太贵,过年不回了。」
1995年发生了两件事,为浑浑噩噩的生活带来了转机。
小满那天,消失两年的爸爸回来了。他不敢进家,跪在门口。王小光当没这
个人,进出都不看他,最后爷爷发话了,爸爸才进屋。
当晚,债主们到了。爸爸带回来八千块钱,加上这两年一家子省吃俭用还的,
债务变成一万五左右了。
领头的对爸爸说,「看在叔和大侄子的份儿上,别的事就不追究了。打明儿
起,我们也不派人看着了。剩下的钱你凭良心还吧,记住,要对得起你爹和你儿
子。」
那晚,爸爸和爷爷说了一宿话。
一万五,在1995年还是一笔巨款,爸爸的归来缓解了压力,但日子依旧
窒息。
年底,退休后搬到县城的杨老师又来了,这回掏出了整整一万。王小光一家
说什么不要,老师说这是找以前的学生凑的,几十人每人几百块,「太多记不清
了,退也没法退。」
老师告辞,王小光送他去车站。
「别恨你爸爸,他也是为这个家好。」毕竟是老师,一切都看在眼里。
「两年前我就没爸爸了,您就是我爸爸。」王小光狠狠的说。
「瞎说!」老师仰起头摸摸他头发,「这么大个子,该懂事了。他只是犯了
错,但终究是你爸爸。」
老师上车,和他挥手告别。王小光在原地呆立很久。
小年将至,打工族陆续从南方回来,风言风语开始流传,某某傍上大款,某
某在理发厅做鸡,某某被人包了二奶。媚兰,就是被包二奶的那个。王小光不信,
为此还和大刚子打了一架。
大刚子打小没少欺负王小光,还给他的小鸡起了无数外号,初中后混迹社会,
在地痞圈小有名气。
「你对象那奶子、那大长腿,有钱我也想包啊。」大刚子半眯着眼,笑得淫
荡。
王小光原不敢惹大刚子,这句话让他炸了。撕打过程中,他惊喜的发现大刚
子根本不是对手,身大力不亏,说的正是他自己。
「肏你妈,手真黑。」在医院上完药,大刚子的脸显得十分滑稽。王小光赔
了他二百块钱,心情舒畅,那一顿嘴巴子抽的真他妈爽。
大年二十九,媚兰回来了。两年半不见,王小光觉得她好像没什么变化,又
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过完元宵节,王小光和媚兰结伴去深圳。
「别老想着省钱,家里有我。」爸爸是这么说的。王小光不放心,又问了爷
爷,爷爷也支持他南下。
临行前,奶奶给他带了二十颗茶叶蛋。
5
又一个不眠之夜,王大力倚着沙发刷知乎。
「青龙男是什么意思?」
高赞回答:「男性胸毛腹毛阴毛连成一片是为青龙。」
王大力摇头,想不到现在还有人问这个,更想不到知乎上以讹传讹的这么多。
他点击「写回答」,手机码了二十几字,想想全删了。
答主们输出的目的是吸睛引流,谁在乎青龙到底是什么。何况,知乎出杠精,
他可不想招惹他们。
老啦,遥想九十年代末,他也曾抡圆了和喷子们大战过。
那天,聊天室内,有人提到了青龙,网友们众说纷纭。二十分钟后,毛发连
成一条龙的说法占据了上风,只有他,还在不停的引经据典,论证无毛症。随着
气氛逐渐热烈,讨论变成了人身攻击。
「你那么肯定,不会你就是青龙吧!」
「发张图我就信。」
「傻逼!」
起初,他见招拆招,现实中输了,网络上不能再输。不就是对喷嘛,谁怕谁
呀!那时拨号上网很贵,他每天只允许自己上半小时,那次远远超时了。
「哥们儿,这么能喷,活的很累吧?住着北京的地下室,用着八手电脑,吃
着泡面,想着怎么能拖延房租,唯一的优势也就是网上了吧?」对方主辩沉默良
久,忽然发话。
王大力叹气,他清晰记得那天破大防的样子。他对着电脑骂了几十个「肏你
妈」,嚎啕大哭,「你才住北京地下室,肏你妈!老子在天津,住楼房!」除了
这一点,对方全说中了。
那次之后,他再不参与讨论,常年潜水。
重新沏壶碧螺春,开电脑,点浏览器,上第一。这些年老网站所剩无几,
一个月前运营了十五年的rarbg也关了,能逛的只有第一了。
进色城,嗯,今年的文心雕龙开启了,主题明确,严禁乱文,有点意思。
手机响,是爸爸,「喂?」
2001年,王大力还清了所有外债,甚至为债主们补上了利息。爷爷奶奶
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其后两年内先后离世。
「别和你爸怄气了,怎么说也是两父子。」爷爷临终前对他说。
没见到他娶媳妇,奶奶带着遗憾走的。
对父亲没意见是不可能的,妈妈跑了,爷爷奶奶积劳成疾,不怨他怨谁。
「小光,好久没见,这个月回来吗?」爸爸老了,变得粘人。
「我安排下,差不多。孟姨好吗?」爸爸后来没再娶,也没闲着,多年来谈
了好几个姨,王大力记得的就有孙姨、李姨、宋姨和两个刘姨,最近七八年一直
是孟姨。
「还行,腿脚差了点,其他还行。」
「让她保重身体,家里缺不缺吃的用的?我带回来。」
「你回来就行,家里啥都有。」
「今年生日打算怎么过?」
「这岁数不过啦,到时候一起吃顿面条得了。」
两年前,父亲七十大寿,爷俩喝高了,老爷子追忆往昔,说当年对儿子多器
重,话里话外埋怨王大力不上心,就知道拿钱糊弄。
王大力酒劲上涌,数落孙子一样数落老头,孟姨拦都拦不住,「要不是你,
我妈能跑嘛!要不是你,爷爷奶奶还能多活几年!」
「我不孝啊……」老头蔫了,老泪横流,「你说的对,我没资格要求你。」
「不过你妈的事,真不怪我,是她非要离婚的啊!」老头反复嘟囔。
「啊?」王大力酒醒了。
在老头断断续续的哭声中,王大力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母亲生性要强,婚后总嫌老公没本事,夫妻关系并不和睦。王大力三岁左右,
母亲和酿酒厂的车间主任好上了,找老公摊牌离婚。父亲不干,母亲铁了心,两
口子闹了一年,背地里无数次大打出手。
李婶送他回家的那个午后,父亲跑出去做了最后一次努力,没用。他收下车
间主任的五百块钱,和老婆领了离婚证。
1980年,第三者插足导致离婚是很丢人的事,三方都守口如瓶。离异后
没两天,母亲跟车间主任去了山西,那个男人的老家。
这件事对父亲刺激极大,他不再安于现状,拿那五百块当本金,搞起了民间
借贷。
「老婆看不起我,我不想儿子也看不起……结果还不是一样……」孟姨扶父
亲上了床,老头抽噎着睡着了。
王大力蹲在门口吸烟,突然发现自己和老头没多大分别,他的初恋也跑了,
他也胡搞了好多女人,他也不孝顺,他终于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那天起,他原谅了父亲。
和爸爸聊了半小时,中间有电话几次顶进来,王大力没理。段二,正和媳妇
在北欧旅游,估计没什么了不起的事。
认识段二,是在碧云轩。这厮浓眉大眼、风度翩翩,和他交谈,常有如沐春
风之感。段王爷恋足,每每形容自己新换的女友,总会慨叹「脚真他娘的白」。
「哥,听说龚老板手里有极品,脚都特白,真的假的?」混得熟了,段二私
下问王大力。
「假的,碧云轩只做正经生意。」王大力笑笑。
「可据我所知……」段二眼里放光。
「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道。」珍妮的姑娘们,只为极少数人服务,王大力
是唯一的例外。
段二吐吐舌头,再没问过。
生意场上,和段二,准确说是和段夫人的合作,非常愉快。段太名叫赵卫红,
真正的大家闺秀,祖上和张之洞共过事。段太做事,从来波澜不惊,许多王大力
头痛的问题,在她手里往往迎刃而解。更加难得的是,在外她给足段二面子,温
良贤淑。
一开始王大力还以为段太沉迷于老公的美色,不屑和小的计较,直到某次段
二醉酒。
「听说过同妻,听说过同夫嘛,没有吧?告诉你,我就是!她是t,我他妈
就是传说中的同夫。」酒醉三分醒,段二说完,警觉的环视四周,见没外人,才
趴酒桌上睡着了。
王大力摇头,出身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啊。
铃声再度响起,还是段二,王大力接了。
「哥,求你个事儿,救命!」段二压低声音。
「怎么?」王大力一惊。
「莉莉怀孕了!」
「卧槽!你他妈疯啦!」莉莉表面是段太闺蜜,实际是p。
「我就是气不过,也没觉着能成……试试呗,谁想就成了。」听不出段二是
惊恐还是得意。
「卫红还不知道,我和莉莉说好了,打掉。哥,你陪一趟吧,这事儿我不敢
找别人。哥、大爷、爷爷,求你了!」
6
1996年的深圳让小镇青年王小光目眩神迷。巨大的广告牌,宽阔的路面,
汹涌的车流,那么多商场,那么多高楼,那么多人,深圳繁华得令他心慌。
和他预料的不一样,媚兰没联系老乡,她开了房,带他住进一家小旅馆。
「你刚来,先带你熟悉熟悉。」她这么解释。
在深圳的第一夜,他们做了三年前没做成的事。
亲吻,抚摸,「团酥握雪花」,旧日重现,小鸡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
里。双指无师自通,穿过通幽曲径,直抵桃花潭,潭水已经很深了。
「嗯……」媚兰分开双腿,在他耳边轻语,「可以了。」
小鸡不可以了,刚到洞口,一阵悸动,王小光忙用手紧紧攥住,无效,精液
自指缝间汩汩淌出。
王小光把头埋在被子里,感受到媚兰强忍的笑意,无地自容。
「没关系的,书上说很多人第一次都这样,《痴婆子传》里也说过这样叫望
门醉。」媚兰哄着他,「咱们说说话,等会儿就行了。」
「真的?」王小光抬起头,「《痴婆子传》不是黄书吗,你从哪儿看的?」
「傻瓜,这里是深圳,」她在他脸上啄了一下,「这种书哪儿都有。」
「夜阑人静处,响起了一阕幽幽的saxophone,牵起了愁怀于心深
处……」隔壁电视里放着连续剧。
「这首歌叫什么,好好听。」他不懂粤语,只觉旋律感人。
「《我和春天有个约会》,邝美云唱的,对了,你喜欢邝美云吗?」
「邝美云?没听过,我喜欢翁虹。」想起翁虹和她的《挡不住的风情》,小
鸡悄悄抬头。
「啪!」媚兰也察觉到了,顺手给小鸡一巴掌,「我光屁股坐在这儿,你还
敢想翁虹!」
她娇嗔的模样还是那么说不出的娇美可爱,王小光不顾小鸡吃痛,横枪跃马,
把她压在身下。小鸡鼓捣半天,不得其门而入,媚兰用手扶了小鸡一把,他体会
到了销魂。
第二天天亮,王小光扫了眼床单,不见落红,媚兰没说什么,他也不好问。
接下一周,媚兰带他去了人民公园,逛了万佳百货,看了还没盖完的地王大
厦,还远远瞄了下中英街,那里和香港一街之隔,办理通行证才能进去。
其间王小光几次提打工的事,媚兰说:「咱俩这几年光为家里挣钱了,享受
几天不为过。」
那一周小鸡如鱼得水,迅速从望门醉成长为老油条。王小光的疑虑与小鸡的
幸福成正比增长,落红也许不代表什么,但媚兰懂的显然太多了。
第七天晚上,媚兰让王小光坐好,她有话要说。
传闻是有依据的,媚兰到深圳的第二年,被一个香港服装商人相中,包了一
年。
「他见我是处女,想让我做二奶,我只答应他包一年。」媚兰似笑非笑,
「说起来,他还有点儿人情味,爸爸几次手术,都是他跑前跑后,又出钱又出力
的。」
「这一周,就当咱俩对过去的告别吧。」媚兰摩挲着王小光不知所措的脸,
「我帮你联系了王大哥,明天带你去,那边老乡多,照应着方便。」
王小光心口堵得慌,搞不清是愤怒、委屈抑或不舍,「那你怎么办?」
「我去东莞,我原来服装厂的师父是东莞人,年前跳回去了,在电子厂当技
术员。」
「男的?」王小光闷声问。
「嗯,不过他有老婆。」媚兰笑了。
「我跟你去东莞。」王小光下定了决心。
「可我以前……」
「以前的事不提了,当没发生。」
那晚,媚兰哭的梨花带雨,转天,王小光险些直不起腰。
相较于盛气凌人的深圳,东莞给了王小光亲切感,这里和家乡的县城差别不
大。到东莞才知道,历史课本中的虎门就是这里的一个镇,政府正在兴建虎门大
桥。
媚兰的师父卢工接待了他们,席间,对王小光的外形大加赞赏,说保安队还
有个空缺,问他有没有兴趣。
王小光本想当工人学技术,正踌躇间,一旁媚兰已满口应下,「小光,赶紧,
谢谢师父!」
饭后,王小光和媚兰说了想法,媚兰一笑,「保安可是美差,有人花钱送礼
都要当,师父够照顾咱俩的。」
不出两月,王小光就体会到保安的种种好处了。原以为的保安,是保护厂子
里财产和员工安全,实际负责的更多,而责任多,相应的权利也多。
比如招聘。90年代中期,各厂以女工为主,偶招男工时,报名者往往过百,
办公室忙不过来,通常让保安进行首批筛选。这时候,有机灵的就会找各种关系
给保安送礼,赶上旺季,好处费甚至超过工资。
比如查房。厂里都是年轻人,发情期的他们,到处找隐蔽角落做爱做的事,
厂边的树林、下班后的仓库、深夜的淋浴房,哪儿哪儿都留下了青年男女们宣泄
爱情的痕迹。宿舍当然是最好的,拿布幔把床一围,完美的私密空间。厂里规定
禁止留宿,同样有机灵的给保安好处,查房前说一声,你好我好大家好。
比如桃花。女多男少,保安又是令人羡慕的职业,不乏女生主动出击,男保
安们都有女友,个别花心的还不止一个。
二十岁的王小光身形高大,又遗传了母亲的长相,常有小艳小丽小翠小花对
他眉目传情,为此媚兰不知吃了多少飞醋。
「她们不知道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不然肯定不要,别生气了啊。」王小光
的说法让媚兰红了脸。
怕给师父丢人,媚兰从不允许他俩在野外或宿舍欢好,她宁可去小旅馆开房。
小旅馆没有独立卫生间,洗澡要去公共浴房,即便如此,媚兰也很满意,尤其对
新装的花洒赞不绝口,「用着真舒服,咱厂那个喷头什么破玩意。」
因为贵,他们一两月才有一次,因为少,他们每次的战况都很激烈。
一两个月一次,对血气方刚的王小光远远不够。在随时都是发情季的工厂,
他饱受欲望的折磨。保安也没单间,能保住小鸡鸡的秘密已经很不错了,自渎时
走光,他想都不敢想。
休息日,是王小光的释放时刻。保安们轮流值班,休息日不固定,多是其他
人的上班时间。休息日当天,王小光早早起床,骑车到郊外僻静处,脱了裤子,
时而对着池塘,时而对着大树,时而对着盛开的野花,伴随着小鸟的鸣叫,在清
凉的晨风中手淫。
休息日早晨在郊外手淫是多么快乐啊!
虽说同在一厂,王小光和媚兰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她要考电大,奈何基础太
薄,总去请教师父。王小光更在意挣钱——老师大度,他不能装傻,那一万五也
是要还的。
7
蓝海小镇,低密度别墅社区,位于和平、河西两区交界,闹中取静,是理想
的藏娇之所。
17号别墅前,王大力下车,按门铃。
门开了,身着睡衣的莉莉喊了声「王哥好」,自顾自踢踏着拖鞋走向饭桌,
「不用换鞋。」
王大力走过去,坐她对面,看着她吃嘎巴菜。
莉莉没吃几口,眼泪掉进碗里,「王哥,我害怕。」
「我知道我知道,」王大力安慰她,「别怕,张主任说了,现在医疗条件发
达,患者基本全程无痛苦。」
张主任是中心妇产的第一把刀,请他做这种小手术,实在是大材小用。
「可我舍不得……」莉莉哭出声。
王大力沉默。莉莉家小门小户,这件事处理不当,大概率会毁了她。
司机阿成打来电话,「老板,张主任说临时有个会诊,让咱们到了先找护士
长,她会领着做各项检查。」
「好。」王大力收线,问莉莉:「要不今天先做检查?其他等你拿定主意再
说,反正查查不是坏事。」他原计划各项指标要是没问题,顺便就做了,以免夜
长梦多。
莉莉勉强答应了。
临近检查结束,张主任来电,「王总,我回办公室了。」
「我们也快完事了,待会儿见。」正好带莉莉见见主任,医生的话总是管用
的。
检查完毕,莉莉太过紧张不敢见主任,王大力只好让阿成先带莉莉回车里,
自己去主任办公室。
专家就是专家,他刚进屋,主任就告诉他用电脑看过结果了,各项指标正常,
越早做越好。
「是不是真的『今天做手术,明天就上班』?」他并不信任那些广告。
「别听他们胡扯。」主任笑了笑,一脸认真,「我建议不做无痛的。」
「无痛不等于无伤,它只是加了麻药,造成的伤害是相同的。另外,无痛人
流很容易引起子宫内膜的破坏损伤并导致宫腔粘连。」
「哈?」王大力一头雾水。
「简单说,不打麻药,我下手重了,患者觉得痛当时就能喊,那我就会轻些。
要是无痛,患者睡着了,我也不清楚深了浅了,只能往深了刮,刮干净为止。」
「那不打麻药到底有多疼?」他后背渗出了冷汗。
「大部分人能耐受,但术后会痛一段时间,更重要的是心态,有近20% 的
患者会失眠、抑郁,极端的会有自杀倾向……王总,你没事吧?」主任很关切的
看他。
王大力看了眼镜子才发现自己面色惨白,「没事没事。」
「别太担心了,毕竟小手术,术前做好准备,术中有我,术后好好保养,没
问题的。」
谢过主任,王大力送莉莉回家。
「王哥,能进来说会儿话吗?」莉莉目光中透着哀求。
王大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进屋,莉莉去烧水,王大力陷在沙发里发呆。
「王哥,谢谢您!」莉莉给他倒茶,「大红袍,祛湿。」
他用手指点点茶几,强打精神,「还紧张吗?」
「不是紧张,」莉莉咧咧嘴,做出笑的样子,「做b超时,我想好了,不打
了,这孩子我要生下来。」
王大力刚想开口,被她阻止了,「您放心,我躲远远的,不会影响他俩。」
「你拿什么养?」王大力清醒过来。
「我存了点儿钱,省着点也够花。」莉莉端起茶杯,轻轻吹气。
「不光是钱,妇婴用品、各种疫苗、看病,以后入托入学,一个人带娃很辛
苦的。」这些年王大力看得多了。
「那怎么办啊!」莉莉绷不住了,「我就是舍不得,就是舍不得啊!」
「生下来,我养。」王大力想通了,「对外就说是我的,以后小段要认,我
就是干爹,要不认,我就是亲爹。」
莉莉平静下来,「王哥,别拿这事儿开玩笑,您要掺和进来,卫红肯定翻脸。」
「钱是挣不完的,大不了不合作。」王大力给她宽心,「咱俩的合作,只限
于孩子,感情的事你随意,找男找女都行。」
「那您到底图什么?」莉莉懵了。
「我想做个好人。」
晚上,王大力翻着媚兰的朋友圈,哭成了傻逼。他一遍遍码字,又一遍遍删
除,犹豫再三,终于点了视频通话。
通了,屏幕上出现了媚兰的脸,加利福尼亚的阳光灿烂。
「嗨!」她戴着发带,脸上有汗。
「嗨,跑步呐?我等会儿再打。」
「刚跑完,」媚兰把镜头移向一旁,「凡凡,和王叔打个招呼。」
一张洋溢着青春的脸露出来,「王叔,你好!how'' sitgoing?」
「great!niceearring。」王大力注意到了小伙子的耳钉,
卢家俩儿子都是美国出生的,标准的abc。
「thanks!」小伙子露出八颗亮闪闪的牙齿。
镜头转回媚兰这边,「有事?」
「没啥,」王大力撩了下头发,「就问问机票订好没有。」
「还没,这不等下让老二陪我去costco嘛,出发前我得备足货,不然
他们爷俩有本事天天点披萨。」媚兰笑着抱怨。
「爷俩?老大呢,现在不是暑假吗?」王大力把头发往后缕,没话找话。
「平平快毕业了,在旧金山……不对,」媚兰的眼神变得专注,「你脸色怎
么这么差,发生了什么事?」
「真没事。」媚兰活的很好,不该用往事烦她。
「行了别装啦,你每次说谎都胡噜头发。」媚兰盯着他,「说吧,到底什么
事?」
「失眠,经济差,一想到经济更失眠。」他瞒不过她,还好有现成的理由。
「你的钱早花不完了,你就是太单闹的。」媚兰放松下来,「那么多女朋友,
就没一个合适的?别太挑啦。」
「我一直为你守身如玉。」话一出口,王大力就知道要坏。
「说什么呐!这么大人没个正形!」媚兰瞬间变脸,「youmother
fucker!」
图像定格,她撂了。
半小时后,媚兰发来语音:「对不起,刚才失态了,没有对阿姨不敬的意思。」
他用语音回:「不用道歉,是我不对。别在意那个词,我知道你没有。」
motherfucker,当年他险些真成了motherfucker,
还好不是,色城的征文都不敢这么写。
8
1997年深秋,王小光离开伤心地,一路北上,来到了首都。
老舍笔下的北京,秋季最美,可惜那美丽不是他的,他只有寒冷。没人罩着
独自闯荡的艰辛,是离开东莞时没想到的,但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