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年—————————————
运动会第一天清晨,校园里就出现了搬桌椅的人群,浩浩荡荡地从教学楼前往操场边的空地。『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每个班的场地已经提前用粉笔划分完毕。
许一零抱着自己的椅子紧跟班上的搬运大部队走向初一(2)班的场地,到最终目的地的过程里,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处的大部队离主席台越来越远。
“我们班离主席台这么远吗?”许一零依依不舍地回顾一眼主席台,小声嘀咕。
“对呀,主席台那里的位置视野多好。”与许一零并排走的同学秦衿应和道,语气虽明显不满,不过她很快便安慰许一零,“没事,主席台那里是初二的位置,等明年我们也可以坐在那里了。”
秦衿是许一零的后桌,是一个爱幻想且精力旺盛的姑娘。她认识的同学几乎遍布各年级各班级,因此情报网也很广,学校里的八卦总是很快就传到她耳朵里。她爱好广泛,尤其爱好小说和追星。她经常深陷小说里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不能自拔,桌面上贴着许多明星和小说插图的卡贴。虽然她看起来总是不务正业,但她是初一(2)班的语文课代表,写得一手俊逸好字,语文成绩非常优秀,作文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
每当被人问到如何保持像她那样的语文成绩时,她总是说:
”你需要一位手持戒尺、让你面壁思过的语文老师爸爸。“
其他同学只当这是她在开玩笑。
因为秦衿待人真诚热切,所以许一零在学校和她交集比较多,但目前谈不上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许一零本是自言自语,没想到秦衿会接自己的话,她疑惑地愣怔一秒。
等明年秋季运动会举办,那时候许穆玖已经不在初中了。坐在主席台附近的意义和现在也就不同了。
想必秦衿是误解了自己想要在主席台附近的原因,许一零在反应过来秦衿在说什么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回避了和秦衿解释这个繁琐的原因。
“嗯……等明年。”
许一零立刻点头,表达对秦衿所言的赞同。
安置好自己的座位后,许一零掏出包里的零食听其他同学聊天,时不时留意主席台的动向。
主席台的桌子紧密地排成一长排,被铺上了红色绒布,二个话筒整齐地列着。教导主任站在主席台正中央指挥准备活动,提醒老师们整顿纪律。
操场边缘拉起红线,班级的应援牌和班旗被放在每个班队列最前排,装着零食袋和矿泉水的纸箱靠着最后一排堆放杂物的课桌……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但因为整顿纪律花了点时间,所以运动会入场仪式比原计划推迟了十几分钟才开始,紧接着是校长致辞。
许一零和班级的同学们一同站在操场上。
微微侧头向主席台看过去,许穆玖和其他几个同学站在老师身后。
许穆玖也在往初二队伍的方向看,他似乎与许一零的视线有过交汇,但他很快便低下头,而后久久地盯着主席台前面的空地。
许一零也低下头,凝视着脚下的那块草皮出。
到了运动会的这两天,操场上的草半黄半青,刚刚没过脚面,成了秋天的小蚊虫的一大栖息所,乍一看其间像是飞舞着细细碎碎的绒毛。
清晨的露水在朝阳下于草叶上蒸腾,潮湿闷热的空气堵着皮肤毛孔,只有在微风略过时这份闷热才得以稍稍纾解。
许一零感觉到低马尾覆盖的后脖颈处似乎分泌出了汗珠,她的手绕到脑后将马尾辫扎紧了些,微微发凉的胳膊蹭到了温热的耳廓。
校服外套穿也不是,脱也不是。
校长终于宣布运动会正式开始,各班同学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许一零,你最期待什么项目呀?”坐在一旁的秦衿把手上的巧克力棒放到许一零手上,好地问。
“都一样的。”许一零撕开薯片袋,递给了秦衿。
她想,自己期待的或许不是赛场上的澎湃热血。平时的学习生活实在是太紧张了,从小学六年级到初中一年级,中间只有两个月的距离而已,初中的学习压力却似乎跨越了不止一个度。
二班的学习任务很重,学习压力也大,老师对学生的要求很高。二班的学生大多来自某实验小学、某附小,即林城一些叫得上名字的重点小学,而许一零大概是唯一一个从安邮小学过来的。
以前许一零听别人说中学是学生时代最辛苦的时候,所以她一直以为学生时代的竞争是从中学开始的。然而,当她发现自己还在预习新课而别的学生已经有意识地自学到初二甚至初三的内容、发现她还在试图理解题意的那些题已经被一些同学解决并且拿去跟老师交流的时候,她才知道竞争不是从中学开始的,而是从小学甚至更早的时候开始的。
她的学习能力、学习习惯和班上的普通水平比起来相差甚远,那种目睹别人过于优秀自觉的被压迫感和望尘莫及的无力感让她常常陷入苦恼和抓狂的状态。
终于,紧绷的学习生活迎来了一次放松的机会。
现在,她只想正大光明地抛开学业喘口气,享受片刻的闲适。
清晨的阳光、新鲜的空气、耳畔的声音……
“迎着朝阳,你们踏歌而去,背着希望,我们等你们归来。”
是许穆玖的声音。
许一零转头再次将目光投向主席台
——许穆玖坐在最北面,正低头看稿,情平静淡漠,原本熟悉的侧脸竟平添了几分陌生。
黑白校服外套的袖口被挽起,朦胧的晨曦轻覆手臂、手腕和手指,协调而宁静。
恍惚间,仿佛是行于幽径,透过层层雾气瞥见一株含着薄霜的琴丝竹,从那有风吹来,将镀上金色光晕的缭绕雾丝拨动成遥远的弦音。
她有些恍惚。
也许小学到初中不是什么节点。时间每时每刻都在推移,却一直被忽略、被生硬地分割,故而很多事突然间在意起来才会发现跨度已经如此之大。
只一瞬,许一零觉得自己并不认识主席台上那个人,觉得他就是个陌生的播报员。『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
下一秒,她意识到那是许穆玖,是她的目光原本就在寻找的目标。
她发现,许穆玖在学校的样子和在家里是有区别的。
在外面人模人样的。
她兀自笑出声,突然又疑惑地皱了皱眉。
平时,她根本不会用“人模人样”这样的词形容许穆玖。
此刻,她早就忘了刚才一瞬的窃喜,品不出那个词的褒贬,只剩一阵没由来的失落。
“许一零,许一零,”秦衿扯了扯许一零的袖子,手舞足蹈的像在演讲,“到时候男子短跑你一定要陪我一起看,我跟你说,那是运动会最激动人心最热血的时刻啊!”
“嗯,嗯……好。”
许一零回过来,继续吃手里的薯片,将目光转向赛道。
已经有一部分项目参赛者进场了,班上热情的同学还没怎么坐过座位就冲向前排为选手呐喊助威,他们挥舞着应援牌,用自己最大努力将参赛同学的名字喊得尽可能响亮。
赛场上的同学,有的独自做热身运动,有的和其他选手聊天,有的积极地回应场外同学的热切、笑着挥动自己的手臂、眼充满坚定,还有的因为害羞而捂着脸、冲外围的同学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喊自己的名字。
这样的气氛极具感染力,许一零也忍不住踮起脚观看场上的情况。
青春就是青春,裹挟着最勇敢的冲劲,以最纯粹的热血为底色,永远喷薄着活力与朝气。
如果让许一零回忆初中三年她最喜欢哪一次运动会,她一定会说是初一那年的。因为,在还留有孩子特性的时光里,她的脑海中是少有真正忧虑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的压力会为她拴上顾虑的脚铐,以后的日子将渐趋沉默,当她开始学会像大人那样考虑问题时,儿时的门扉就推走冲劲和毫无顾虑,彻底关上了。
“请参加初一女子铅球比赛的同学迅速到检录台检录。”
许穆玖提醒完检录,发现有一个送投稿的同学正气喘吁吁地跑上主席台。他出声询问道:
“你好,请问有初一(2)班的投稿吗?”
“不是,我初二的。”那名同学摇摇头,转身离开了主席台。
“我刚才好像看到几张,我还没读到,你要看看嘛?”坐在右侧的余同学微笑着递来两张纸条。
“谢谢。”
许穆玖接过纸条打开——都不是许一零写的。
她还没写吗?许穆玖清楚记得许一零和他说过,他们班主任要求班上的同学每个人至少写一条投稿交上来。
“你是运动场的心脏,跳动梦想;你是漫长路的精,激励辉煌。”许穆玖拿起最上面一张稿子,一边读一边观察初一(2)班的场地。
二班很多同学都聚集在前排,他在后排稀疏的人群中搜寻到许一零的身影。许一零虽然没有和其他同学挤在最前排,但她的注意力也完全被赛场吸引了。她身后的椅子上好像还躺着被冷落的零食。
许穆玖有些羡慕参赛的人,尤其是参加长跑的人。
放下稿子后,许穆玖不自在地从校服口袋掏出许一零早晨给他的巧克力豆。
原本许一零要把很多零食都塞给许穆玖,但许穆玖一想到自己在话筒旁边嚼薯片吃果冻的样子未免太过狼狈,便百般推辞,最后他只妥协接受了一小包巧克力豆和一瓶不含汽的果味饮料。
“咦?是……糖吗?”余同学好地问道。
“嗯?……额,是巧克力。”许穆玖突然反应过来余同学在和自己说话,将巧克力往右侧递了递,“你吃吗?”
“啊,谢谢……”右侧的同学从袋子里拿出一颗,不一会儿,她又问了一句,“你喜欢吃甜食吗?”
“……算是吧。”
许穆玖不太确定,口味没有特别的限制,只要是好吃就行。严格说起来,他可能更偏好酸口味的东西,曾经他因为面无表情地空口喝家里的陈醋赢得了许一零钦佩的目光,对此事迹他颇为得意。
但他依然记得那之后过了一段时间,许一零扬言要面无表情喝空一杯无糖咖啡。最后她的确费尽千辛万苦喝空了,但是她捂着脸坚决不让他看自己拧巴的表情。
他借此笑了她一通,她不服气,说他逞能,他反过来说她逞能逞不过自己。
许穆玖和许一零都不能吃辣,他们很早就约好有一天要挑战中辣的麻辣烫,但至今都没有敢实践。
一小包巧克力豆很快吃完了。再看初一(2)班,应援牌被放到地上,几乎所有同学都迹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低着头,手上堆着像是英语报的东西。
“你报纸写多少了?”秦衿凑近问道。
“第一页快好了。”许一零埋头写题,叹了口气。
班主任说快要月考了,就算是运动会也不能停止写作业,所以运动会开始不久就让课代表把英语报纸发了下来。
“不行了,不想写了。”秦衿把报纸往旁边一扔,瘫倒在座位上,哀嚎连连,“运动会是用来玩的,又不是用来写作业的。”
早晚得写的,早点写完好过一直积压在那里。许一零填完第一页最后一个空,把报纸翻了页。
“哎?哎!许一零!”秦衿突然发现了什么,眼前一亮。
“什么啊?”
“你看看主席台,”秦衿一把揽过许一零的肩,手指指向主席台,“看见没,播报的那几个长得还挺不错的,从最北边那个男生开始。”
“什……么?”
最北边那个男生。
那是……许穆玖,是每天都能看见的,自家哥哥。
现在真的像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