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子查看着地图,“好像在三笠饭店附近,不过他的别墅应该是在盐泽 湖畔。”
她说盐泽湖那地方好找,于是决定先过去看看。
古朴的和式建筑的别墅尚留在湖畔,按观光指南上的记载,这栋别墅 名为“净月庵”,可是原屋久无人居,形同废屋,是由当地有志人士整建之 后才迁来这里。现在这栋别墅位于湖畔风景优美的地方,但难得来此,久 木还是想到别墅原来坐落的地方看看。
再凭着地图回到旧轻井泽,沿着落叶松夹道的三笠街向北行驶,在前 田乡前右转,前面便是一片树木苍郁的倾斜地。沿着被雨水打湿的小路往 里走,在杂草丛生的地方有块横长型石碑,勉强可以辨认出上面刻着的“有 岛武郎绝命之地”的字样。
一九二三年时文坛的宠儿有岛武郎,和《妇人公论》的美貌女记者波 多野秋子在这里殉情。当时有岛四十五岁,太太已死,留下三名幼子,秋 子三十岁,没有孩子,是有夫之妇。
两人是上吊而死,从六月中旬到七月中旬的一个月梅雨期间,没被人 发现,等到发现时两人遗体已经腐烂。
发现他们的人说:“他们全身都生了蛆,就像从天花板流下来的两条蛆 的瀑布一样。”
有岛武郎和波多野秋子的殉情事件,不只轰动文坛,也是鼎沸整个社 会的绯闻,但实际情况似乎相当凄惨。
凛子听说他们被发现时已全身腐烂生了蛆,害怕地四下望望,向石碑 合掌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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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大白天犹觉阴暗的树林里淋雨,真的好像要被带进死亡世界里去 似的。
“现在带你去我喜欢的地方吧。”
凛子开车,沿三笠街南下,弯进鹿岛之森前面的小径,眼前出现池塘。 这就是云场之池,面积不大,纵深似乎很长。
“这个地方就是下雨也觉得别有风情。”
凛子说得不错,浓荫环绕的池上雨织如烟,洋溢着莫名的诡魅气息。
“看,那边不是有只天鹅吗?”
凛子指的方向浮着几只鸭子,中间夹着一只白天鹅。
“永远只有一只,也不知道它怎么会在这里。”
凛子好像比较怪为什么没有成双成对,天鹅却若无其事地浮在池上 如摆设饰物。
“它或许没像你担心的那么寂寞。”
久木撑起伞,搂着凛子,沿池畔向里面走去。
雨势虽小,却没有停的意思。除了他们,几乎无人造访这静寂的池塘。
走到半路,小径湿得无法前进,两人就此折返,走进可以观赏池景的 餐厅喝咖啡。
“死了一个多月还没人发现,真是可怜。”
凛子还在想武郎和秋子殉情的事。
“那段时间,他们就呆在那么寂寞的地方啊?”
“谁都没想到他们去了别墅。”
“就算两人一起死,我也不要上吊。”
看着雨烟中隐隐若现的池水,凛子呢喃说。
那晚,久木和凛子在别墅附近的饭店吃晚饭。那是老早以前就建在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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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泽的两层楼建筑的饭店,正面是木格白墙,衬托着周围的绿树,有着避 暑胜地饭店的安详感觉。
天黑稍前,他们已对坐在面向庭院的餐厅里。凛子穿着丝质线衫配白 色长裤,一副适合避暑胜地的轻便装扮。
进餐前,凛子先说:“喝香槟吧!”点了香槟。
侍酒师过来为两人斟上淡琥珀色的液体,凛子先举杯与久木的酒杯轻 轻一碰,“祝你生日快乐!”
久木一愣,随即笑逐颜开地点点头。
“你知道?”
“当然,你以为我忘啦?”
早上久木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但凛子没说什么,还以为她没注意 到。
“谢谢你,没想到你在这个地方给我过生日。”
“离开东京时我就知道是今天。”
这回该久木举杯道谢。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过……”凛子边说边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小纸 包,“给!礼物。”
久木打开一看,里面是个黑色盒子,盒子里装着一枚白金戒指。
“你也许不喜欢,但我希望你戴上。”
久木戴到左手的无名指上,刚刚好。
“我知道你手指的粗细,请他们做了一对。”
凛子说着伸出左手,无名指上也戴着同型的戒指。
“你要像我一样,一直戴着它。”
久木戴上戒指后有些不好意思,但却不能脱下这么珍贵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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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向往自由
晚餐是点菜吃,凛子前菜点了沙拉和清炖肉汤,主菜是法式油煎红鳟。 久木点的是鲔鱼、汤和香草烤小羊排。
他们又喝杯香槟后换喝红酒,凛子双颊微微泛红。
“本想托他们准备生日蛋糕的,但觉得你不会喜欢在这个地方吃!”
久木可受不了当众出这种风头。
“到了这个年龄,一口气吹熄五十五根蜡烛也很累耶!”
“可是你还年轻,一点也不老。”
“你是指那方面吗?”
久木压低嗓子,凛子“讨厌”地缩缩脖子,“那是当然,可是你的脑筋 比那些欧吉桑灵活多了。”
“托你的福。”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是这样,比衣川先生年轻多了,也风趣……”
凛子确实在夸他,但被说年轻,也不能一径高兴。
“以前采访过一位八十八岁的实业家,当时他就感叹年龄大了,只有 心情仍保持年轻很烦恼,我现在似乎了解他当时的感受。”
“永远保持年轻心情不好吗?”
“不是不行,而是会有心情年轻、身体却已老衰的痛苦,比较起来, 心情也随着年龄苍老或许比较轻松。”
“那不就成了无所事事的人。”
“事实上我现在在公司里就是无所事事。”久木有点自卑地说。
“那是他们胡来,不是你的问题,而且在公司里的地位有没有无所谓。”
凛子虽然鼓励他,但工作不顺的阴影仍投射在久木身上。当然久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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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挂在心上,只是那慢慢显现的落魄感觉未必能很快消失。
瞬间来访的忧郁也在畅饮红酒中忘却,两人又有了食欲。
久木觉得凛子点的红鳟很好吃,分了一点来尝,也把自己的小羊排拨 一些到凛子盘中。“两个人在一起真好,可以吃到很多东西。”
“可是,也不是随便和一个人在一起就好。”
“当然,只有跟你在一起感觉才好。”
男人和女人分享食物就是有肉体关系的证据。在这餐厅里面,或许有 人是这样看待他们,但久木此刻毫不掩饰。
认识凛子以后,连坐电车去镰仓都会在意周遭的视线,但现在已没有 这层顾虑,大有被看到了就被看到了的无所谓的心情。
和凛子深交一年多,他的胆子也练大了,但更重要的是两人租屋而居 以后,久木心里有了明显变化。
如今再去在意他人的目光也已于事无补,不如利用剩余的人生做自己 想做的事,不行的话,死也无妨。
这种决心甚于豁达的强韧意志,在他心中萌芽。
人只要改变一下价值观,怎么样都能生存下去。只要略微改变一点看 问题的角度,过去觉得重要的东西就不再那么珍贵,无聊的东西反而显得 重要了。
“我在考虑是不是该辞职了。”
想着想着,平常脑子里想的事不禁脱口而出。望着凛子莫名的表情, 久木解释说:
“辞职后彻底自由了,或许想法也会改变。”
“怎么改变?”
“总觉得只要在公司里就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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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子现在很难理解久木想辞职的心情,这也当然,没有体验过上班族 生活的人是很难想像的。
事实上久木自己也只是嘴上说要辞职,却没有明确的理由。勉强要说 的话,就是感到“某种漠然的疲惫”。
任何人持续三十年的上班族生活后,都会有相应的疲惫感,特别是他 最近与同事之间的疏离感,更增添了那层感受。
“你想辞的话,辞了也好。”凛子虽不明白,但仍表示理解:“只不过, 我希望你不要莫名其妙地老,要永远都是这样精力充沛。”
“我知道。”
“你该有自信吧!一个人也撑得下去……”
“也不是什么自信,只是觉得也该为自己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过去的编辑工作总是幕后作业,只是在后面整理别人的撰稿报导,自 己从没走到过幕前。
“我了解那种感觉。”
凛子过去也确实活在先生的阴影里。
“或许有些自大,但我也不喜欢就这个样子下去。”
“也不是自大啦!”
可能是透明玻璃杯中的红酒色泽与血色相通吧,看着看着,体内自然 涌现出勇气。
“我们一起做个轰轰烈烈的事吧!”
“轰轰烈烈……”
“是啊!让所有人大吃一惊,都对我们刮目相看的事情。”
他发现凛子也望着杯中的红酒,眼睛熠熠生辉。
两人都勇气十足,喝完红酒时已九点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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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甜点,离席而去,走出服务台时小雨已停。
“一起走走吧!”
饭店到别墅差不多二十分钟的路程,久木点头,拿着伞和凛子并肩而 行。
雨后的夜气掠过凛子酒后发热的双颊,感觉好舒服。
街灯下的柏油路黑湿湿的,夜空中还罩着一层厚厚的云,看不见星星 月亮。
穿过饭店前的广场,走在落叶松夹道的路上,凛子静静挽着他的臂膀。
夜里十点,还不到盛夏,因此四周静悄悄的,茂密的树丛中灯影绰绰。
是有人喜欢暑假前的宁静提早来到别墅了吧?
久木看着四处点点灯光,更紧拥着凛子。
这个时间不会再遇到人了,就算遇到,他也不在乎。
两人走在雨后柏油路上的清脆脚步声,被夜空吸收殆尽。不久,看到 夹道落叶松有处中断,一条小径向左延伸,那前面也该有别墅,但远远地 只看到一盏路灯。
7.爱情与死亡
经过这个三岔路口,两人继续走在林阴路上,凛子低声说:
“那两个人就是死在这么寂寞的地方。”
久木立刻知道她说的是有岛武郎和波多野秋子。
“在那么靠里面的别墅里……”凛子想起白天看到的雨中落叶松林倾 斜地,“大概很冷吧!”
走在静寂的夜路上,凛子又开始琢磨起武郎和秋子的殉情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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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阴深处又看到有盏灯光,凛子问:“那栋别墅原本就是他的吗?”
久木在查阅昭和史时看过有关有岛武郎殉情的报导,多少有些记忆。
“是他父亲的,后来由他继承。”
“他们去的时候一直没人用吧?”
“他太太已经病逝,孩子还小,他不去的时候那边都空着。”
前方出现车前灯,待一辆汽车驶过后,凛子又问:
“死时是七月初吗?”
“发现遗体时是七月六日,可能是在一个月前的六月九日死的。”
“怎么知道是那天?”
“秋子八号还去上过班,九号那天有人在轻井泽车站看到他们往别墅 的方向走。”
“走着去的?”
“应该有车,但有人看到他们时是在走路。”
“到那边有四五公里吧?”
那段距离走路差不多要花近一个小时。
“他们会不会在别墅待了两三天?”
“详细情况谁都不知道,只知道死的时候像是把绳子绑在门梁上,下 面放把椅子他们站到椅子上套上绳索后再踢开椅子。”
“好可怕……”
凛子紧紧抱住久木,隔一会儿才怯怯地放开,低声说:“可是,他们的 意志力真惊人哩!”
“意志力?”
“你看他们走一个钟头到别墅,然后绑好绳子、摆好椅子,人再踩上 去上吊,这一切都是为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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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子认为自杀需要惊人的意志力,久木也有同感。姑且不提病痛缠身 的时候,在身体健康无碍时,要把自己弄死,还真需要相当的集中力和对 死亡的强烈愿望。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死呢?”凛子向着夜空嘀咕,“为什么非死不可 呢?”
凛子的声音被夜晚的落叶松林吸去。
“也没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吧!”
的确,有岛武郎是当时文坛的大红人,波多野秋子三十岁,据称是位 漂亮得不输电影明星的美貌女记。两人是人人羡慕的一对,又正当人生最 灿烂鼎盛时期,为什么要选择死亡之路呢?
“要说他们和别人不同的地方只有一点。”
“哪一点?”
“那时他们都处于幸福的巅峰。”
久木想起武郎遗书中的一段。
“他在遗书中清楚地写道:‘此刻,我正在欢喜的顶巅迎接死亡。’”
凛子突然停下脚步,凝视着黑暗中的一个点。
“是因为幸福才死吗?”
“从遗书看起来是这样的。”
雨后起了点风,在落叶松林间穿行而过。
“是吗?是因为幸福才要死的啊。”
凛子再度启步。
“或许他们觉得太过幸福反而害怕了。”
“我了解那心情,的确,太幸福时就会担心这幸福是否能长久。”
“他们或许想让幸福永远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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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时候该怎么办呢?”凛子对着黑暗低语,独自点点头说:“只有 去死耶!”
回到别墅后,两人又喝点儿白兰地,不过刚才一路走回来时谈的话都 还留在脑海里。
凛子身躯微向前倾望着炉火,又点头呢喃着:“是啊,只有去死 NC128!”
久木也无意唱反调, 愈希望幸福顶点永远持续就愈觉得除死之外别无 选择, 虽然可怕,但也像是事实。
“差不多该休息了。”
再想下去就更要钻进死亡的牛角尖。久木先冲了个澡,凛子接着走进 浴室后,他先回楼上卧房。
今天早上还在这个房间里一边听雨一边做着漫长的情爱游戏,而此时 雨声已无,黑暗中一片静寂。
他没开灯,直接躺在床上,穿着丝质睡衣的凛子开门走了进来。她站 在门口略微踯躅后从床边悄悄摸上床,久木抱住她,她就紧贴在久木的胸 口,喃喃地说:
“只有去死耶!”
听起来像是确认刚才一直在谈的事,同时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为了永葆幸福,惟有那么做了。”
“幸福有很多种。”
“像他们那样永远相爱,绝不变心……”
他了解凛子的心情,但如果发誓永远不变,仿佛有些伪善。
“你觉得两人永远永远同心不可能?”
“不是不可能,人活着会遇到许多许多状况,很难断言什么是绝对的。”
“你是说不可能 NC128!只要活着就不可能 NC128!”
凛子的声音沁入夜的幽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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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突然有鸟啼声。在这深夜,还有鸟清醒着吗?还是其他动物在叫? 久木追寻着声音的方向,却听到凛子嘀咕着:“我了解那个人的心情。”
“哪个人?”
凛子慢慢仰躺下来:“阿部定啊!”
上次去修善寺过夜时谈到过阿部定杀死吉藏的事。
“那时候阿部定说不想把自己最心爱的人让给任何人,所以才杀了他, 其实如果他们一直那样活下去,吉藏最后还是会回到他太太身边。不想放 弃此时深深相爱的幸福,除了杀了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的确,杀了他生命就结束了,也就不会再有背叛。”
“爱人爱到极致就会杀人。”
久木近乎心痛般明白凛子的心情。
“爱真是可怕。”
凛子似乎终于开始认识到这点。
“喜欢上对方就想独霸对方,但要完全独霸对方光靠同居、结婚也很 难做到。”
“只是那样的话,如果他想背叛就真的能背叛,为了不让这种情形发 生,或许只有杀了他。”
“爱爱爱爱到最后,就只有破坏。”
凛子这时才感觉到,爱这个听起来就让人舒服的字眼,实际上隐藏着 极其自私以至于可以毁灭一切的剧毒。
8.没有不变的永远
从爱到死讲了一大堆,久木反而头脑更清醒、更精了。凛子也一样, 她再次转过身面向久木,手掌贴在久木的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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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永远不变吗?”
“当然。”
“永远爱我,永远只喜欢我,绝对不会喜欢上别的女人?”
久木正要再说“当然”,凛子两根纤细的指头突然压住他的喉头,一下 子他呼吸困难憋得直咳。黑暗中只见凛子双眼瞪着他:“骗人!还说什么永 远永远爱我,骗人!”
“我没骗你!”
久木抚摸着被戳过的喉头说。凛子猛地摇头。
“你刚刚才说不可能永远不变。”
的确,要保证未来永恒不变久木也没有自信。
“那你呢?”
这回,久木稍微沉下身子,手指按在凛子左边锁骨的上方。脖子纤细 脖筋紧绷的女性在锁骨上方会有个小小的洼陷,正好是食指尖戳进去的深 度,裸体时那个凹陷看起来特别性感。
“你也永远不变吗?”久木用食指摸到那个凹陷。
“当然不变。”
“不论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变?”
“我只爱你,绝对不变。”
久木戳了一个锁骨上方的凹陷,凛子发出小声的悲鸣:“好痛!”
“最好不要说绝对,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
“好过分,你是说你不相信我?”
“只要活着就不能断定永远不会变。”
“那,我们也只好死!除了在现在这最幸福的时候死掉,没有别的方法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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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子性急地说完,就缄口不语。
四周悄然无声,这就是浓荫深处的别墅之夜。
但就像黑暗中仍可见明亮一样,静寂中也有声音,夜空中云的流动, 院中的树叶落地,房间的木材慢慢腐蚀等等,各种各样的动静重叠变成细 微的声音传过来。
久木倾耳细听这静寂中的声音,凛子轻轻扭转身躯。
“在想什么?”
“没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凛子低语:“不过,我不要!”
久木转头看她,她又低语:“我不要那种死法。”
凛子似又想起武郎和秋子的两具尸体被发现时的样子。“不论是怎样的 幸福绝顶,那种死法都太惨了,那个样子让人发现,太叫人心痛……”
“遗书上写着‘请不要找寻我们’。”
“就算不让找, 总有一天也会被发现的, 反正都要被发现, 还不如 干脆死得漂亮一点。 ”
那确实很理想,但终究不过是活着的人的愿望。
“或许要死的人不会想那么多。”
“可是我不要,绝对不要!”
凛子情绪激动,从被单中探出身子。
“我不在乎死,只要和你在一起,随时都可以死,可是不要那种死法。”
“但发现得晚的话,谁都一样会腐烂。”
“即使腐烂也可以不长蛆吧!至少在长蛆之前得让人发现两个人在一 起,对不对?”
老实说,久木从没想过去死,更别说死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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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世上活着,明知总有一天会死,但还不愿意钻牛角尖地去想,就 连去想这事本身也觉得可怕。
可是不知为什么在和凛子对话过程中,他过去对活着的执着渐渐变淡, 不再觉得死是那么恐怖,反而觉得是离自己很近的东西了。
这种宽慰从何而来呢?为什么和凛子在一起就不觉得死是那么可怕了 呢?
久木慢慢脱掉凛子的睡袍和内裤,紧紧抱着一丝不挂的她。
此刻,久木的胸、腹、股都和凛子紧密贴合,彼此的手缠绕在对方的 背上、脖子上,两腿也紧紧交缠在一起。两人的肌肤与肌肤之间,紧密得 没有一丝空隙,每一个毛孔似乎都相互触合到了一起。
“好舒服……”
那是发自于久木全身皮肤的叹息和愉悦。
沉浸在那源源不断自体内涌出的快感中,久木再次发现,肌肤相亲的 触感在带来心灵安适的同时,也让人产生某种看破一切的达观。
只要沉浸在女人身体这光滑柔软的温润触感中,失去意识甚或死亡, 也不那么恐怖了。
“对了,”久木对着凛子柔软的肌肤呢喃:“如果这样或许会死的比较 安然。”
“这样?”
“这样紧紧抱着不动……”
在女人肌肤包围中,男人变得极其安稳心静,不知不觉中变成母亲怀 里的少年,变成胎儿,变成更早前的一滴精液消失不见。
“要是现在死就不可怕。”
“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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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木同意凛子说的话,但他突然有些不安,怕就这样被带进甜美倦怠 的死亡世界里。想要摆脱这种心境,久木再度紧抱凛子,凛子被抱得喘不 过气,挣脱他的手臂大口喘气。
就这样似抱非抱的状态,彼此只有胸、腹和大腿部分相碰触,久木闭 起眼,“好静……”
话声乍断,再次置身夜的静寂中,幽暗比想像的更浓、更深。
“来到轻井泽真好!仿佛心情也得到了洗刷。”
对梅雨季节的轻井泽敬而远之的人很多,但久木反而喜欢上了这个季 节的轻井泽。因为是暑假前,除人影稀疏外,雨水湿润的绿阴静谧,可以 滋润都市生活中疲惫的心。那惹人忧郁的雨也滋长了治愈游人暑热的茂密 树林以及匐匍于树根之间的青苔。
当然,下个不停的雨偶尔也会让人心绪低落,容易陷入钻牛角尖的情 绪中。
凛子看过武郎和秋子的绝命之地后,就被死的形象缠住,谈起种种有 关死的话题,这也跟厚厚的云层和长期阴雨有关。
“那我们就一直待在这里好吗?”
听凛子这么一说,东京街景和公司生活慢慢在久木脑海中苏醒。
“恐怕还不能那么做……”
两个人在这雨中的轻井泽再多留数日的话,好像连班也不想上了。
“夏天人多,我想秋天再来。”
凛子说完,又紧抱住久木,触及她那柔软的乳房,久木又想要她了。
想过太多的死之后,就想得到绝对的活着的证据。在感受性爱快乐的 同时狂奔于耗尽所有精气的行为中,肯定可以抹去对死亡的不安,更彰显 此时此刻活着的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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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寂的夜里,两人都需要这种麻醉剂,在树木环绕的家中,像野兽般 专心交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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