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然地又要以刘老师亲戚的身份在黑龙镇寄读。
我该上初中毕业班了,在面临中考的情况下,自然没有人敢要我这个连刘老
师自己都不知根知底的学生,毕竟升学率可是和奖金挂著钩呢,万般无奈之下刘
老师把我放在自己的重点班里。
我知道我不能给刘老师丢脸,更重要的是我不能辜负姐姐的一片心,所以我
发了狂的学习,这个月里我记不清楚作了多少套试卷,也记不清自己挤掉了多少
睡觉时间,班级里的人我几乎没有几个可以叫上名,我没有时间做那些多馀事。
总之中考三天过后我大病一场,但令所有人高兴的是我如愿以偿地以全镇第
二名的好成绩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
“你怎么这么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的身体垮了,上了再好的大学
又有什么用呢?姐姐要的是一个健康的弟弟,你知道吗?”姐姐的语气虽然有些
生气,但我听得出里面的温情。
勉强坐了起来,我用感激的目光看著姐姐,“放心,我没那么傻,我还要照
顾姐姐一辈子呢,怎么可能这么早就出事?”
“你在家老实呆著,我去上班了,不要乱走,晚上回来我给你作好吃的。”
姐姐给了我一个温柔又有些调皮的笑后,起身走了。
望著她的背影,一股暖流在我心底升起。不知道为什么,有了姐姐,我就觉
得生活依然充满希望,充满阳光。一种无形的动力在推动著我,告诉我:坚持下
去,不要放弃自己。
我知道这一个月来她为了我一定在工作中受了很多苦,但她从来没有和我说
过,回到家都是笑呵呵的。我没有别的办法帮她,我只能学习,用好的成绩告慰
她。这是我唯一能作的。
天不生路我开路,命运无情我有情。
也许我真的不应该再埋怨什么,希望毕竟还是有的,就像姐姐常说的那样—
—我们还有明天。
我不愿意作天将降大任的人,但我知道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段充满坎坷的故
事,不断地跌倒,又一次次地爬起,这就是生活。上天可以白白地夺走你什么,
但不会白白地赐予你什么,所有的都要靠自己努力争取。
此刻躺在床上的我没有了考试的压力,深埋在心底的抑郁刹那间间竟如潮水
般涌回心头。伤心的事是一个人永远都不会忘的,也许时间和其他的事会暂时减
轻你的痛苦,但一旦它又袭上心头,就仿如酿于心中的老酒,愈来愈浓,愈烈。
童时的点点滴滴在脑№中回映,无限美好,令人迷醉,就如一个不愿醒的酣
梦。母亲是那么慈祥,那么宽容,我犯了什么错误都只敢和母亲说,因为我知道
她不会打我和骂我。
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也同样充满温馨,山间多姿多彩的植物,天上迎风飞舞
的风筝,没有父亲就没有这些。童年就如一张洁白的画纸,母亲在上面勾勒出我
的形状,父亲在上面染出色彩。
可惜这一切都已不属于我了。生活的艰难让我不得不想很多事情,我知道了
父亲为什么在最后的日子里每天喝酒,我知道了为什么母亲才四十岁就有白霜爬
上发梢,我也知道了小孩子日夜盼长大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这些——姐姐都知
道吗?也许她早就知道,只是没有告诉我吧。
姐姐,你放心,我已经长大了,我不会让你伤心和失望的,一定不会,总有
一天我会风风光光地娶你——我在心里暗暗发誓。
黑龙镇,这个名字很有话色彩,是不是曾经有一个龙的美丽传说?
这里还有很古老的单姓村,整个村里只有一个姓。其中人数最多的姜家村祠
堂族谱已经有了二百代,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近四千年。据村里老一
辈人讲他们祖先曾经在山中见过一条龙,浑身怠色,惟有龙髯乌黑,黑龙之名亦
由此得来。
三个月之后,我必须离开这个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黑龙镇了。为了自己的将
来,也为了姐姐的将来,我怀著希望踏上了县城高中之旅。
未来是明是暗我现在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会用我的汗水为自己和姐姐灌溉
出一座花园,而姐姐——就是其中最美的。
高中坐落早县城最繁华的兴盛大马路西侧,面积庞大,环境幽雅。错落有致
的五栋楼后面是树林,一条小河涓涓流过,林中假山,凉亭古色古香,让人流连
往返。主教学楼迎著大门,气势恢弘。楼前是一个现代化的体育场,足球场上的
草皮虽是假的,但绿红内外相映仍使人眼前一亮。
高中的生活较初中要丰富多彩的多,学校更鼓励学生发展成综合型人才,所
以课外活动一下子丰富起来,好多学生社团也规模不小,但我没有兴趣。
我的高中生活只有一个轨迹教室——宿舍——食堂——厕所。
我不能让姐姐失望。
“浩,你回来了!太好了,姐好想你呀。”高中的第一个寒假我回到黑龙镇
时,姐姐兴奋地一下抱住了我。
“姐,我也想你。”我也抱住了姐姐,“姐,你瘦了很多,我不是告诉过你
吗,工作不要那么拼命,你怎么不听?”
望著姐姐消瘦的面庞,我心里一阵难过。
姐姐才只有十七岁啊,在工厂和大人们一样干体力活,虽然是计件,但两个
人的生活重担必然让姐姐筋疲力尽,我不知道姐姐是怎么坚持过来的,但我知道
那绝非一般人可以忍受的。
“浩,没事的。日子是最不经熬的,几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我们现在受
点苦没什么,只要你以后幸福姐姐就高兴了。”姐姐伸手轻轻地摸著我的脸和额
头。
那是怎样的一支手啊!虽然一样的纤长,但手指上满是老茧,手心中掌纹密
密麻麻,这就是十七岁的姐姐的手啊。我扯住那支手贴在我的脸上,无声地落泪
了。
我还记得妈妈的手,也和姐姐的一样长满老茧,但那是十几年的劳心劳力所
至;我也记得刘老师的手,掌纹亦是密密麻麻并且总感觉一拍手就会有好多粉笔
灰,但那也是十几年讲台生涯的见证。姐姐才只有十七岁啊,要多少的辛苦和劳
心才会有这样的一双手呢?
“姐,你……你可千万别嫁人啊,等我有了工作可以挣钱了,我就娶你。”
“浩,姐……等你,不管多久都等你。”姐姐也哭了,“姐姐不苦,真的一
点都不苦,只要你……只要你学得好,姐姐就有奔头。”
姐弟俩紧紧地抱在一起。此刻天地间所有富贵荣华均其淡如水,因为这里是
家,因为这里有世间最温馨也最感人的亲情和爱情。血浓于水,二人就凭著这股
浓情在本该绝望的境地撑出自己的一片天。
晚饭是很简单的,但我们却吃得很香。我的做饭功夫自然远及不上姐姐,但
姐姐知道这里面含著的我的浓情。
从此我的生活又多了一份快乐,那就是在我放假的时候照顾姐姐,给她放放
假。生活不能总是让忧愤和眼泪充满的,平淡的才最温馨。不 要千秋功名,不
要万贯家财,有爱人有家才是最重要的,平凡的也才最真实。
高中的三年就这么晃一而过,高考已经活生生就在眼前了。
每个人都在努力做最后冲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竞争何其惨烈!
我也在奋力一搏,虽然年年都是第一,但高考是个未知数,发生什么不经历
过谁也不知道。
我十八岁的七月晴空万里,骄阳似火。
“浩,马上就考试了,姐姐给你放三天假。”
我早就告诉过姐姐不用她特殊照顾,可她还是专门请了三天假来县城,我也
高高兴兴地过了三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
没有过多的唠叨,只是默默的做好一切。这一样给了我莫大的信心,本来平
时成绩突出的我在高考中再度脱颖而出,以县城第一全省第三的成绩如愿上了足
以再次改变我一生命运的王牌学府——国立大学。
接到消息的那天姐姐哭了。她知道这里面有我的多少汗水,在学校玩命学习
的我还要在假期照顾她,其中的艰辛也许不比她少。
我把姐姐扶了起来,手撑著她的肩头,细细地端详这个亦母亦姐的人——一
米七的身高因为多年的辛劳显得有些瘦弱,过肩的缕缕青丝有些凌乱,苍白的脸
上泪眼朦胧,手还是那么粗糙。
她把女孩子编织梦想的双手用来推机车,搬钢管。是啊,双十年华正是一个
女孩子最美好最多梦的时候,可姐姐为了我把那黄金般的青春交给工厂和田地。
她不梦想上一所好大学有一个好工作找一个白马王子吗?可她知道为了我她
只能和这一切说再见,这些将永远不属于她。
曾几何时,我埋首书中而忽略了身边唯一的亲人也是一个纤纤弱质要人爱怜
的女孩。我将要离开走我自己的路,未来的路固然好,但那是我的,不属于她。
我们的物质可以等同,但心路却是两个轨迹,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交点。
“姐——”
千言万语堵在我的嗓子间就是说不出来,我只是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任她放声
大哭,三年里积压的情绪黄河般汹涌于我的心中——幼丧双亲的痛苦,得遇恩人
的欣喜,相依为命的无奈,以及对姐姐的感激相互交汇成一条情感的河,久久不
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