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昭容过年时是将火药当饺子吃了?” 德妃坐在皇后右手边首位,小臂倚在茶几上,手顺势拄着额头,眼下乌青倒像夜里没睡好似的。
顺昭容还欲再说,见对面的仪贵妃兴致缺缺,也轻哼一声闭了嘴。
“这些日子的事一桩接着一桩,也要趁今儿和妹妹们说道说道。” 皇后适时开口,辞严意正。
凤眸眼尾上斜,丹唇微启。
刚坐上后位不过几日的人,倒像是浸淫后宫多年似的,端的不是善茬。
“初一夜里兰林宫起火,初三晚上二皇子烫伤了手臂,三皇子夭折。明面上看着,桩桩件件都是意外…” 皇后眼落在惠婉仪身上…失了三皇子,也不过是扯着嗓子哭了半宿,晋位婉仪的册封礼可一点没耽搁。
世间的道理,并不一定非黑即白。尤其后宫,权力地位凌驾于人命清白之上,胜者为王。
收回心思,顿了顿:“ 皇上今早旨谕本宫封了案卷,是念着开朝头一日,为了皇室的体统。可本宫还是要提醒诸位,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做不得,心里都该有杆秤掂量着。”
“臣妾等谨遵娘娘教诲。” 话说过了,人也见过了,有些人云里雾里,有些人心里的大石落了地,便告退各自散去。
待人走后,许嬷嬷拿着一册内侍省的回奏呈给皇后:“主子,这是瑜贵仪留在桌上的,想是给咱们的。”
皇后展阅,见是司刑官誊录的审问宫人的供词,“难得,内侍省差事办得这样痛快。”
昨日皇上到福阳宫,雷厉风行发落了一批修缮廊檐的宫人,临走前将事情交给明丹姝处置。
她转手便将这些人送去了内侍省,宁错杀不放过,由司刑官严加拷问。
许嬷嬷寻思着,皇上分明是让瑜贵仪办事,却被她又送回中宫,笑道:“瑜贵仪很是乖觉,这是像娘娘表忠心呢!”
皇后过目扫了一遍,与她料想的差不多,冷哼一声: “乖觉?她借此事在福阳宫立了威,再顺势将烫手山芋扔给本宫罢了!”
她将回奏展开,交给许嬷嬷,“那起子人招供石灰的事是顺昭容指使,真假姑且不论,她如今不过是个小小贵仪,又能真刀明枪地动得了谁。外人看着是她恭谨,得罪人的事交给本宫。”
“皇上的心向着明家,主子还是要小心周旋。”
“她不信皇上太后,宫中又诸多掣肘,一时半会成不了什么气候。” 与明丹姝相交多年,知道她百转千回的水晶心肝。
明章当年是皇上的太傅,却被牵连到党争中灭门,是个人都会心有芥蒂。
正如父亲所说,皇上想驯服明家姐弟和河阳刘氏这两匹烈马,还有得磨呢!
“还有兰林宫起火的事,倒底何人所为?皇上今早来旨命主子封卷归案,这些事通通就不查了?”
“火?那夜谁渔利最大,就是谁。” 她摩挲着这回奏上字面,手指却染上了墨污。
新墨未干,想是司刑连夜审问,今早才回报。
“后宫本就是一汪浑水,事事较真儿谁又是干净的,皇上心如明镜却不处置,是他暂不愿意打破平衡罢了。”
说到底,后宫这些女人,不过是前朝的晴雨表、马前卒。
“以老奴之见,顺昭容到底是二皇子的亲姨母,主子不如…” 许嬷嬷附耳,轻声与她道:“趁机拔了顺昭容,将二皇子留在自己身边。”
皇后如今固然年轻,早晚会有自己的骨血不假,可眼前的嫡子更是实打实的。而且,经这遭风波,明眼人都瞧得出皇上对二皇子还是最为看重上心。
眼下顺昭容的把柄送上门来,可是天赐良机。
大齐的祖宗规矩,是先立嫡再立贤。太子什么时候立,全凭皇上的心意。
二皇子已经六岁了,先前是受太后养着,宫外有御史台宋家这个正牌外祖…这孩子虽然与宋家不亲,但顺昭容无子,宋家还是会照拂眼下这唯一的嫡子。
“容本宫想想…” 皇后心思百转,举棋不定。
梁济站在承明宫门前,伸长脖子等了一刻钟有余,总算是见到了来人,小碎步迎了上去,拱手:“刘将军。”
骠骑将军刘青之子,刘立恒,而立之年,从五品上游骑将军。
又对刘立恒身边年轻的副将道:“明...副将此番平乱有功,前途无量。”
“梁公公。” 少年意气飞扬,眉眼间是习武之人的舒阔明朗,言辞沉稳,不着痕迹提醒梁济说错了话:“在下刘真。”
“皇上正等着呢,二位里面请。”
“臣刘立恒、刘真,给皇上请安。” 二人将佩剑留在承明宫殿外,入内面圣。
“二位贤卿平身。” 祁钰亦许久未见明继臻,上次见面,还是他为东宫时,替先皇到西郊大营巡查演兵。
打量着下首的少年,三年不见,身量小树似的抽条,亦黝黑健壮了许多。卓尔不群,英姿飒爽。
“谢皇上。”
“川州十六县剿匪的回报朕已阅,很好!” 祁钰赏识骠骑将军府并非是为了回报太后扶持之恩,而是刘氏一门的确可用。
骠骑将军刘青战功赫赫已无需赘言,刘立恒更是来日将才,只说此番带五百兵士剿净十六县悍匪,以少胜多,心有沟壑。
“赏,游骑将军刘立恒晋半衔,着升为正五品,赏百金。”
“臣谢皇上隆恩。” 刘立恒跪地谢恩,又将身旁少年推了出来,坦坦荡荡,朗声道:“此次剿匪,臣之副将功不可没,臣不敢居功。”
“川州十六县悍匪难剿,皆缘由地形险峻复杂,匪徒盘踞之地易守难攻。”
刘立恒所言不虚,诸县百姓受匪害日久,朝廷早年对这一地区的围剿,多是官军扑来时,悍匪便如鸟散林,利用山中地形之利,来去自如。
“此次与悍匪作战,副将刘真身先士卒,带潜行军佯装潜入县,摸清道路险夷、匪军据点分布、战力敌我对比,找出了匪患之所以屡剿不灭的症结所在。”
明继臻在军中化名刘真,对外说是刘家旁枝的庶子。可眼下,祁钰并未避讳其名姓:“继臻,你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