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虞雍忽然脱去华贵的外袍仍给负责领舟的船头说道:“人带到了,我也来。01bz.cc”
大家顿时备受鼓舞,慈衡却心中诧异,心想阿芙不是说自己哥哥最不喜欢这些玩意儿,怎么这个家伙怎么忽然左了性子?
眼看礼部的官吏已将彩船在远前水域准备就绪,虞雍接过一人递来的船桨大步迈进船内。
卓慈衡还在纳闷就被人催着也上了船,留下的空位只有个挨着虞雍的,她想是这位世子大概在家里人人都怕,没人愿意挨着他,当世子当成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独一份,只能自己走过去坐下,两人扶住一支橹桨。
可她看虞雍坐在靠外侧,于是想了想说道:“世子请到里面来坐,靠外侧的要控桨,得有点经验才行。”
其实慈衡自己也只和从前乡里的小伙伴划过简陋的船,后来和荣大夫出诊,过江过河偶尔遇到湍急处就要客人帮忙摇船,她也是因此学会这个说技术也不算技术、但确实是门本事的活计。
她这样和虞雍说话已然令附近前后的几个家仆倒吸一口凉气,更震惊的是,虞雍竟然听从指示,站了起来主动让开。
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简直此起彼伏。
卓慈衡倒没感觉有异样,她大大方方换坐在外沿,熟练得比划起来,甚至怕虞雍这小子拖后腿,还主动给他讲解要怎么配合。
在旁人眼里看来,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蒙面新人说什么,虞雍就点点头,完全不知道是何来路。
大家都呆愣得看着这一幕,直到前面摇旗号令的人看竞舟要开始了,大家才一起喊口号将船划至礼部官员已提前指定的地方。
一江之隔,岸滩绵延。远远的,皇帝和一众达官贵人坐在高台上,卓慈衡似乎听到虞雍正开口说话,谁知一声锣响,她也顾不上听,立刻甩开膀子,开始划船。
因竞舟赛水两年未行,今年参加的家族便如雨后春笋,好像铆足了劲想要争些时隔太久的荣光,放眼望去,足有二十七条船争先恐后朝彩船拼涌。
令国公府的船只一开始因为两个新人的加入不够默契,划桨的频率差些齐整,被左右船只落下一截,可很快,训练有素的船勇们便齐心协力,跟着船首以旗为号的船头,整齐划一拼尽全力,直冲到前面七八个船只最混战的当口。
卓慈衡浑身的热血都往脑子上涌去,只听得见身边人喊得号子,恨不得立刻去跳上彩船。
“诶呦!”
在她前排,一个船勇毫无预兆喊了句后捂着额头栽倒,他们的桨频顿时乱作一团。
慈衡反应快,她听见哒哒哒几声,低头循着声音找到了一颗打磨过的浑圆小石子,再侧头去看,只见离他们几六七尺开外的船上,两个船勇正往这边投掷石子。
“他娘的!玩阴的是吧!”卓慈衡下意识骂道,由于她的骂人话是朱五叔亲传,因此从语气凶狠到抑扬顿挫,均像是在军营里混过几十年的老兵头,听得出身军中的虞雍都是一愣。
此时不止他们和邻船,因所有船只都是朝一艘彩船使劲儿,航道越来越窄,快的几个险些撞上,于是便有人去拿准备好的白蜡杆戳打邻船上的人,也有两船相接见面分外眼红干脆直接上手拉扯的。
可石子杀伤力却是不小,邻船似乎打算把最近处威胁他们的令国公家竞舟给先解决,于是又扔过来好些个同样大小的圆石子。
“小心!”
卓慈衡没反应过来,身子就被拉扯着倾到一旁,而身侧自后绕出一条臂膀来,替她挡住了飞来的石子。
石子打在肉上的闷响和打在木头船帮的声音是全然不同的,卓慈衡看见是虞雍及时伸出了胳膊,不然自己也要脑壳开花。01bz.cc只见虞雍的手背顿时肿得老高,石子甩出的力量之大可见一斑。
卓慈衡怒从心头起,蹭得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虞雍顾不上疼痛大声喊道。
周围几条船已经乱作一团,吵嚷互骂的声音盖过了号子,卓慈衡假装没有听见虞雍的话,趁着两船几乎要接上的瞬间,跃步纵身,竟跳到对面暗箭伤人的那条船上!
这猝不及防一跳让对方和自己船上的人都来不及反应,卓慈衡揪住手里还握着石子的那个船勇,在人惊呆了的瞬间,抄起船桨就是一棍,将人直接打得掉到水里!
她动作之快没人能及时反制,等到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将手里的船桨使劲儿扔出老远的水面去,然后轻捷灵巧犹如点水的水鸟一般,反跨腾身跃回自己船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条船上的人都看傻了。
他们都不知道这个蒙着面,动作之骁勇比传言里河匪还凶悍的人是谁。
他们确实不了解。
卓慈衡是谁?她是卓家的战。
在杏山乡,她十岁时就敢跟大自己五六岁的男孩子打架,起因是那孩子不想上卓家的私塾,背地里骂了句慧衡是早晚要死的小病秧子,卓慈衡听见后用小小的拳头和随手抄起的每一样东西将此人打到杀猪般哀哭求饶,然而慈衡仍然没有收手的意思,连追带赶,将这个混小子追得绕着乡里跑了两圈,才被出来看热闹的大人拦下。
那时卓衍已经去世,卓思衡为谋生与呼延老爷子出门打猎,悉衡太小,慧衡拖着病体,卓慈衡是家里的唯一战力,她必须坚强彪悍。
她没有选择。
慈衡自小就认为自己是为了守护家人为意义而活,她天性洒脱刚健,加上环境造就,便有了从不允许吃亏的脾气,若见到暗箭伤人的这类事,她更是会激愤不平,仿佛是游侠儿再世,也不去讲道理,只跟凭心中所想所义行事。
卓慈衡的壮举已是足以让众人一时半会回不过。
只有虞雍反应最快,他站起来伸出手,双手接住跳回来的慈衡,让她平平稳稳落足船上。
旁边的船只此时也反应过来,他们骂着叫着,救起水里的人,又喊着要打上船来,然而一个船桨被卓慈衡夺过扔掉,想划得快却是很难了。
卓慈衡心跳不止,正想着要怎么和虞芙歌颂自己今日的丰功伟绩和无双英勇,可一抬头就撞上虞雍盯着自己看的目光。
“愣着干什么啊!”她已经顾不上假装下人去叫世子了,“快喊人划走!不然真等他们打上来么!”
虞雍这才在一阵已经占据他魂灵许久的震颤中回过,朝也是愣住的掌旗船头喊道:“号子!”
卓慈衡拉着虞雍飞快坐下,两人用力摇动一根橹桨,舟船乘风破浪,将方才的邻船甩在了身后。
——但他们前面还有其他船只。
有些船不遑多让,也动起手来,虽不像石子这般下作,可往来的碰撞却是不少,只是这些事在远远的高台帝座之上都是看不清的,皇帝俯视的景象,就好比是在看蚂蚁搬运食物一般,所以众人才如此肆无忌惮,为求胜不择手段。
令国公府船只此时已突围至最前,与他们纠缠的船均被落在后面,其中有个舟楫上的船勇在两船比肩时竟拿船桨过来想扫打下去几人,可却被勇悍敏锐的虞雍眼疾手快一把攥住桨头,用力之下,竟给对面那人直接扯入水中。
“好!”卓慈衡看在眼里,对虞雍一时也是刮目相看。
船上其他人也都备受鼓舞,仿佛被催生了万夫不当之勇,喊声震天,朝着彩船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