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云岫与照子于教授堂中温习课本(主要是照子),融野憋得难受,只摸了纸笔来到缘廊上。
她本不想来此伤心地,可照子总想着这曾胡作非为的松雪融野能再入学问所读书。她的好意融野心领,且看今日表现,怕是难有结果。
胭脂万点,杏花可爱,欲撷得数朵带回送与千枝,又觉浊骨凡胎一个人岂敢折杀它,思来想去融野摇头作罢,只留花美于纸上亦是一份心意。
“你这家伙——怎还敢来!”
寻声抬头,但见她的老同学,江户町奉行伊势越前守之长女,伊势知子。
问候过后,融野道:“此处人皆可来,融野何故来不得?”
“有趣。”
哂笑,伊势近前一步,用折扇挑起融野的下巴:“听说你得将军大人赏识,一幅《狗子图》名动江户。”
“小姐过奖。”
“松雪少当家何必谦虚。”弯腰,伊势倾身接近她:“靠的果真是画笔还是别的?”
对这轻浮颇有不适,融野撇目:“小姐休要欺人太甚。”
“你小小绘师,奈我何?”
从云岫口中得知大学头所说强要后辈陪寝的正是这伊势知子,再一想她轻佻无状,伊势果真家门不幸,以刚正不阿享誉的越前守竟有此等长女。
少时一同读书,融野无故惹过她,要不出腿绊倒,要不割断她木屐纽,要不拿笔捅得人家听不了课……松雪融野是很活该。
“昔日融野狂浪,多有得罪。”
致歉后,融野挺直身腰:“小姐心有不悦但可寻趁这松雪融野,只不晓方那话入得圣耳又当如何?”
“你!我说什么了?”
“松雪法桥大人行得正坐得直,丹青门第,莫敢辱没家风。”说这话的是浅川和泉守的长女,浅川照子。
行至身前,照子又道:“敢辱的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将军大人乃一代仁君贤主,伊势怎敢冒犯天威,说出那等大不敬的猥亵之语。”
“你凭何来教训我!”
“照子与知子小姐皆未出仕幕府,全赖母亲声望罢了,然松雪少当家早领‘法桥’一位……”
接来照子的话,融野笑得温和:“知子小姐以下犯上,传出去恐轻易不得息事宁人。”
“咿哟!明卿融野好样哒!”一众凑热闹者,独半山云岫叫得响亮。
杏坛门处立着两人,一人皓首苍颜,乃皤然老妪。另一人未至不惑,脸庞丰润,笑意常染。
“哼,又在胡闹!这学问所从不问官位大小!”
见那边戈止斗息,凤冈举步就要上去训斥。
“嗳,别去!”徂徕出手拦她,“小孩儿打闹,你个老太婆去作甚,少插一句嘴你能少活一天,岂不美哉?”
远望那遭调戏受辱之人与浅川家女儿教伊势家的挑挞女儿吃瘪,凤冈不禁想起午前那篇《读秦纪》。
“看看你教的好学生。”
接过纸张,徂徕速速览文。
熏风乍起,粉白杏花扑簌簌地飘落下,一朵停于落款旁,点缀了她那好学生意气风发的青葱韶华。
“老师谬赞了。”徂徕笑道。
(注)读秦纪:作者·释月性,江户后期僧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