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州,延中府。更多小说 LTXSDZ.COM
正门大街上,一辆双辕马车稳稳停在一扇宽大门楼之前,车上驭手跳下车来挑开布帘,随后一位白裙女子走下车来。
“一路烦劳几位护送,溪菱心中感激不尽,一点心意,还请几位收下!”岳溪菱从随身布包中拿出一块细小金锭递与车夫,言辞恳切,态度诚挚。
那驭手身高体壮年纪亦是不轻,轻轻摆手说道:“玄真观主于我等有再造之恩,此番略尽绵薄之力,不过微末之功,岂能生受夫人赠礼?”
任岳溪菱如何相劝,那驭手仍是坚持不收,他是几人头目,他不肯收,那几名手下自然亦是如此。
无奈之下,岳溪菱不再坚持,只是说道:“一路舟车劳顿,溪菱尚不知家中状况,不敢妄留几位英雄。回去路上,还请多多珍重,顺便帮我带话给玄真道长,我已安全抵达,请她不必挂念!”
“自当如此!”驭手拱手行礼,呼啸一声,带着几位手下转身离去。
岳溪菱站在路边看着几人走远,这才叹息一声,转过身来去看那高大门楼。
门楼之上一块硕大匾额,上书两个大字“岳宅”岳溪菱心头百感交集,径自绕过门楼,走到东南角门,轻轻扣响门扉。
黑色桐油木门应声而开,一个年轻仆人探头出来,看着布裙荆钗的岳溪菱狐疑问道:“你找谁?”
岳溪菱轻轻说道:“此处可是岳侍郎府邸?”
那门子见她容颜秀丽举止大方,虽然衣着平常了些,却也是一身贵气,便不敢怠慢,只是笑着回道:“岳侍郎已然故去多年,如今家主却是通判大人了,不知您是?”
“通判?”十五年沧桑岁月,门前牌匾还是“岳”字,岳溪菱已然心中宽慰,却难再有他想,祖父当年官至户部侍郎,如今这通判,却不知是父亲还是兄长?
“府中管家可还是岳诚?”岳溪菱心中难过,生怕听到父亲故去消息,只是换个方式问起管家名姓。
“倒还是岳三爷管着一应事务。”门子态度愈发恭敬,来人如此美貌,莫不是三爷府外的私房来寻衅,自己可是千万得罪不起,便道:“您这是来找岳三爷?”
“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溪菱回来了,我在这里等他……”岳溪菱语调轻柔,并不似从前闺中那般倨傲,十五年山野隐居,性子早就磨得通达灵透了。
“您且稍等,容我进去通报一声!”门子将岳溪菱让进门来,着人奉来茶水,他自顾着一溜烟跑了进去,不一会儿,一个年长男子当先一步行色匆匆而来,远远看着岳溪菱,已经哽咽着叫了起来:“三小姐哟!我的三小姐哟!真想不到你尚在人世!着实想煞老奴也!”
岳诚头发花白,身子倒是硬朗,步履轻快,几步赶到岳溪菱近前,握住她的手便啼哭不止。
岳溪菱也是感触至极,当年她留书出走,这角门便是岳诚所开,十五年倏忽而过,当年精明强干的岳叔已是如此老态,岁月无情,信哉斯言。
“诚叔,你……怎的老成这样……”岳溪菱泫然欲泣,又是感伤又是难过,“你这身体可还硬朗?”
“托小姐的福,还过得去,过得去……”岳诚扯起袖子拭去泪水,细细端详着岳溪菱,伤感说道:“小姐您却没甚变化,看着还是当年模样……”
岳溪菱苦笑一声,她心中纠结矛盾,却仍是问道:“父亲母亲……家中一切可……可还安好?”
岳诚面容一戚,伤感说道:“前年老爷与友人饮酒发病离世,后来老夫人也去了,如今府里,却是少夫人当家……”
岳溪菱如遭雷殛,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不禁悲从中来,嚎啕而哭。『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 @ gmail.com 』
“三小姐,节哀,节哀!”岳诚一旁劝着,也是面容哀戚,眼眶通红。
这边正哭着,内宅门里转出几人,为首一个女子一身紫色绫罗襦裙,身上披着白色直帔,头发梳着回心髻,一只羊脂玉簪子伴着一枚祖母绿宝石金步摇,衬着耳垂上两颗珍珠吊坠,行走间摇曳生辉,光亮照人。
女子脸上施了不少脂粉,妆容却浓而不艳,柳叶眉丹凤眼,瓜子脸上琼鼻一点,圆润下颌,唇红齿白,气色极好,她中等个子,身材匀称,手中捏着一卷白帕,快步行来,情也是激动异常。
走到近前,女子将岳溪菱一把抱在怀里,也是哭声骂道:“你这没心没肺的三丫头!怎的忍心十五年音信皆无!老爷夫人成天念叨着你!都以为你早就死了!怎的这般狠心!今日才回来哟!”
岳溪菱哭得肝肠寸断,闻言更是嚎啕不止,那女子却又说道:“诚叔,快些差人去通禀老爷,让他今日早些回来!溪菱回来了!着人也去四姑奶奶家里送信!让她抽空回来团圆!”
岳诚连忙躬身道:“老爷那边已经差人去了,四姑奶奶家里,老奴这便安排人去报信!”
“好了好了,三丫头莫再哭了!快些起来进屋说话,在这边失了仪态,惹下人们笑话!”女子扶起岳溪菱,叫着身旁一个少女道:“凝香,快扶着你姑母回屋!”
那少女尚在豆蔻之年,还梳着两团飞仙髻,面上妆容浅淡,脸型却与那女子像极,她闻言连忙答应,上前扶起岳溪菱,朝着内院走去。
进了内院正堂,众人一起坐下,重新见过礼后,这才絮絮闲谈起来。
女子乃是岳溪菱兄长岳元祐发妻,姓柳名芙蓉,本州富族大家之女,嫁入岳家多年,育有一儿一女,方才那年轻女子凝香,便是她所生,年方十六,姿容冶丽、身段苗条,已是到了婚嫁年纪。
“老太爷在你走后,仕途不顺,郁郁难平,常与友人饮酒直至深夜方归,后来得了急病,不到一日便走了……”说起故去公婆,柳氏流下两滴眼泪,“婆婆伤心过度,不久也跟着一同驾鹤西游去了……”
岳溪菱眼中含泪,心中酸楚悲痛,只是轻声哭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柳氏温言抚慰道:“二老去时,倒也都算安详,你且莫要悲伤!只是你这一去经年,可曾许了人家?”
岳溪菱苦笑摇头,半晌才抽噎着道:“未婚先孕,留书出走,已是辱没家风,何敢再私自许下人家?”
“那……”柳氏沉吟片刻,却又问道:“那孩子可……可曾保住?”
岳溪菱轻轻点头:“这十五年来,我便带着他避居山野,所幸如今已然养大成人,这会儿留在山里,正在刻苦读书,准备求取功名……”
“这却是极好!”柳氏顿时喜笑颜开,“原来还是个男孩!算着年龄,怕不是和凝香差不多大?”
岳溪菱笑着点头,忽然想起兄长爱子,不由好问起:“却不知树廷如今做何营生?”
叙起家常,那份悲伤情绪淡去不少,柳氏笑着答道:“树廷还算出息,刻苦读书,侥幸得了个举人身份,如今老爷托了关系,补了个外省闲职,远是远了些,不过好歹有了一官半职,慢慢做着,总有出头之日……”
岳溪菱也心中高兴,家中累世为官,到兄长岳元祐这辈,官职虽低些,终究还是入流的,侄子得中举人,将来仕途倒也平顺可期,这份家业倒是稳固了。
“树廷可曾婚配?”岳溪菱掐指算着,“我走那年,他便六岁了罢?”
“五岁。”柳氏笑着纠正小姑错处,得意说道:“也娶了个大户人家女子,便是南城叶家,却不知你可曾听过?小名唤作青霓,生的一表人才,只是身体羸弱了些,每日里都在自己院子里摆弄些花花草草,不喜出来见人,等到晚饭时再让她来见礼!”
岳溪菱笑着点头,悲戚之色终于稍减,她对父母病故早有预期,只是担心家道中落,兄长一家穷困潦倒,此刻见着高门大院,阔绰似乎犹胜往日,心中自然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