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窥破小姑心思一般,柳氏轻轻笑道:“婆母去后,这家里一应事务都是我在打理,小门小户日子,不过开源、节流两项,我收拢变卖了些家产,筹些本金交予家父做些倒卖囤积生意,这两年日子倒是好过了些……”
“嫂嫂持家有度,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岳溪菱不着痕迹抬了嫂嫂一句,转而问道:“却不知大姐二姐四妹家里,如今日子却过得如何?”
“池莲家里早就断了音信,元祐去过几封书信,却始终泥牛入海不见回响;湖萍随着妹夫驻在边关,倒是偶有书信往来;海棠嫁到邻省,离着倒是不远,去年还曾回来,一直不曾断了联系……”
岳溪菱长姐岳池莲,所嫁夫家姓许,也是当地豪门大户,岳溪菱当年留书出走之时,便与大姐暌违经年,却不知如今日子过得如何了。
“二妹家里日子倒是蒸蒸日上,只是吴家妹夫纳了外室,夫妻间多少有些龃龉……”
“四妹家中每日锦衣玉食丝毫不缺,但有一样,蔺家妹夫风流好色,仗着家中资财无数,单是小妾便娶了三房,歌姬美妓更是数不胜数……”
“蔺家?”岳溪菱姐妹四人,当年她离家之时四妹岳海棠尚未婚配,原来她这一去,便是四妹代她履行婚约,嫁了蔺家长子为妻。
“可不正是?”柳氏轻轻一笑,“当年老太爷之意,你若不走,可是要将你许给蔺家子的!”
岳溪菱苦笑一声:“我却是没有那般福分……”
“且住!谈何福分!纵然金山银山,每日里夫妻仿如路人,一年里难得相见,便是见了,却又无比生分,那般活法,换了我宁愿去死也是不肯!”
岳溪菱素知嫂嫂柳氏性子泼辣,兄长性子淳厚,平日里多有骄纵,有她这般“贤妻”管着,怕是兄长即便官至宰相,也是不敢纳妾。
“嫂嫂女中豪杰,岂是寻常女子比得了的?”岳溪菱又抬了柳氏一句,心中忽然想起,远山之中,那位真正女中豪杰,不知此刻正在忙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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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观,三清殿外。
玄真一身黑白两色道袍,头戴清平冠,手执玉拂尘,静静看着山门之外花花世界,身如凝滞,不动如山。
天上雷鸣阵阵,观中风鼓重楼,黑云压地,手可接天,一场大雨即将来到。
南华明华立于殿中,看着师父背影窃窃私语。
“师姐,师父都站了两个时辰了,马上就要下雨,要不你去劝劝师父回来避雨?”南华心系恩师,撺掇师姐去请师父进殿避雨。
明华瞪了师妹一眼:“撺掇我去作甚?我若去劝必然挨骂,倒是你去,估摸她不舍得骂你!”
南华嘟起小嘴,面对恩师她亦是不敢,尤其这几日恩师冷若严霜从无笑脸,她才不去触那个霉头。
雷声轰鸣之中,阵阵雨声由远及近,不过眨眼之间,漫天烟雨已然席卷而来。
大雨倾盆而下,玄真依旧凝立不动,狂风骤雨吹拂而至,却难撼动她分毫。
宽袍大袖瞬间被雨水淋湿,艰难随风摆动,将她美好身材尽显无遗,头上秀发早已汇聚成股,一道水流顺势而下。
南华终于忍耐不住,举起雨伞就要冲去为恩师擎伞,只是奔出殿门才跑几步,便被漫天风雨倒卷而回,小女孩摔倒在倾盆暴雨之中,大声哭喊道:“师父!回来躲雨吧!”
玄真浑若不觉,只是右手一挥,一道无形劲力蓬勃而至,将爱徒送到屋檐之下,随即重新凝定,继续之前姿态。
雨声轰鸣,她已衣衫浸湿,胸前隐见双乳轮廓,宽松道袍之下,秀美身体欺风傲雨,与天地融为一体。
明华将师妹扯回屋里,又是责备又是心疼:“这般大雨,你出去顶个甚么?且莫担心,师父身体康健,便是淋了雨也无妨,如此举止自有深意,你莫再去添乱了!”
师姐妹二人,一个将师父奉若明,一个心中牵挂惦记,可谓敬爱有加,各自不同。
天地间骤然白茫茫一片,随后一道天雷炸响,步道之旁一株百年老树燃起熊熊大火,暴雨之中,玄真捏指成诀,一道灵符脱手而出,恰恰击中老树最粗一根枝丫。
那枝丫应声而断坠落于地,断口整齐犹如刀割。暴雨如注而下,那老树主干上熊熊烈火却猛燃不休,不一会儿,便将那根古树烧成灰烬。
“堪堪修炼百年,不知藏拙隐匿,反要力抗天雷。”玄真轻轻一叹,雨声澎湃,只有她自言自语,“相识一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留下枯木一枝,且待来年再逢春吧!”
雷雨声中,一道悠远叹息响起,细微难辨。
“我这幼徒福泽深厚,且由她为你施肥浇水,等我百年以后,由她护持你再度天劫……”玄真嘴唇微动,声音微不可察,暴雨天雷惊声四起,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在此之前,却要烦你等护她一二了……”玄真妙目忽睁,双眼放出雪练光华。
“南华你看!”明华眼尖,最早发现雨中异象,戟指所向,正是院中其余古树。
刚才一声惊雷随后引动古树着火,南华早已看呆,小脑袋瓜正在琢磨其中缘故,经师姐提醒,这才发现疾风骤雨之中,步道两旁百余古树竟齐齐逆风弯向大殿这边,仿佛躬身行礼。
玄真一挥大袖,转身返回大殿,一到屋檐之下,周身便泛起浓郁雾气,三步之后,周身已然干燥如常。
师姐妹看得目眩迷,只觉眼前一切如梦似幻,难以置信。
玄真扫视一眼明华,轻声喝道:“每日里不学无术,成天想着嫁人成家,当真以为书中所言天地造化之术皆是虚妄?”
明华俏脸一红,嘟着嘴垂下了头,心说师父你不也每日惦记师弟,怎么偏要说我。
玄真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却也不去理她,只是对南华说道:“院中那节枯枝,雨停之后你去收好,明年开春时节,再在原处栽上,以后浇水施肥好生照料,若出问题纰漏,小心屁股开花!”
南华乖巧点头,嘻嘻笑道:“师父放心,徒儿一定像照顾您那样照顾它!”
玄真微微错愕,随即微笑点头,抬手抚弄女孩头发,脸上满是宠溺情,她走到殿中蒲团位置坐下,对明华说道:“观中诸事已了,明日你便随我下山,三年游历,到时是去是留……”
她旋即失笑,“还留什么!你且再陪为师三年光阴,三年之后,便去追随你师弟便是!”
明华瞬间脸色红透,抬头看了一眼恩师,随即低下头去默然无语。
玄真续道:“为师方才借天地造化之机暗窥天命,你师弟如今再犯桃花,已然步入命理之中,他此番下山,无论起因如何,如今均成前尘往事,往后经年,福祸相依,盈虚有数,为师虽然惦念,却也不会强加干预,门下众人,数你福缘最薄,到时有他庇佑,为师倒也放心。”
“只是他这一生……”玄真忽然住口,只是望着殿外一川风雨,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