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盛府中,瑞雪过后,天地一片清凉,午后天光正好,照得大地一片光亮。01bz.cc
枝头瑞雪渐渐消融,一滴水珠沉淀许久,终于脱离枝头,才落一般,忽而一道剑锋掠过,将它一分为二,一份崩飞化作水雾,一份溅入泥土散落不见。
彭怜一套剑诀舞毕,收拢长剑,平抑丹田气息,这才一振袍袖,回身来到厅中。
屋中三女言笑晏晏,见他进来,不由更加笑意盈盈。
彭怜接过彩衣递来湿巾擦拭面颊手掌,好问道:“在说些什么,竟这般开心?”
应氏笑道:“说起昨夜所言,在说你该如何博取岳母大人芳心!”
彭怜脸色一红,看身边婢女彩衣偷看自己,不由尴尬说道:“这种事怎可随意宣之于众……”
洛行云轻笑摇头说道:“这个法子却是彩衣想的,翠竹珠儿又不是外人。”
应氏也道:“晚上便让老爷好好疼疼彩衣,过几日灵儿康复,也要收拢了珠儿才是!”
她一句话将两个婢女说得俱是面色羞红,彩衣闪身躲到自家小姐身后,珠儿只是红了脸看着地面上自己脚尖,半晌不肯抬头。
洛行云扯着身后婢女轻轻安抚,这才笑着说道:“我已与家母提前定好,若是父亲不生我气,那便请她亲自过来一趟住上两日,见过相公本人,觉得合适的话,再回家烦请父亲教导相公进学……”
“待她来时,自然要与我同宿,到时相公假借醉酒认错了人,自然成就好事……”洛行云说出心中计划,随即又道:“此计若是不成,便将家母迷晕,总要相公为她诊治一番才好!”
应氏却摇头说道:“一次两次或许不难,总是这般却不容易,我这病体迁延许久,相公朝夕为我诊治,也要两月左右方才得竟全功,只是三两日光景,怕是仅能探查究竟,无法彻底根治。”
洛行云轻咬贝齿说道:“只是为人子女略尽孝心,实在不能成事,却也无话好讲……”
应氏摇头笑道:“此事本应从长计议,若是果然亲家母和我当日一般身染重病、时日无多,这般火急火燎倒也值得;若是并非如此,倒是不必如此急切,你母亲若是性子执拗,宁可守贞病死,也不肯失节苟活,你这般陷她于不义,岂非不孝?”
不待洛行云辩解,应氏又道:“为人子女,不可为孝而孝,你尽了孝心心安理得,如何知道长辈是否心安理得?真若孝顺,总该将抉择之权交予长辈自己选择才是……”
洛行云闻言一愣,随即轻轻点头,竟是深以为然。
“且等亲家母过来之后,我与她深谈一番,待我探明她真实心意,云儿再做打算不迟!”
应氏老成持重之言,说得众人俱是点头称是,却听应氏又道:“左右相公已然答应,你那母亲妹妹早晚便是他囊中之物,对此为娘倒是毫不担心……”
“只有一样,你那父亲若知道你私下与人勾搭成奸,如何竟能接受,还肯教授相公治学之道?”
洛行云轻笑说道:“娘亲却是不知家父脾气秉性,他虽是端正鸿儒,却也是慈祥父亲,事关女儿一生幸福,不许我择夫另嫁,还不容我与人生情?”
“尤其我与母亲说起相公如何文采武功卓尔不凡,这般人物与我妹妹却是正好般配,我若勾搭仆人,说不得他要将我逐出家门;若是勾引妹夫,媳妇倒觉得无可厚非……”
应氏摇头笑道:“说的全是歪理!他们男子读书读的酸腐,哪里肯如你我一般考虑人情世故?伦理纲常不是随便说说,你这一步却是实在冒险许多!”
“那就拭目以待好了……”洛行云嘻嘻一笑,转头对彭怜说道:“只要相公不嫌弃我,婆母不休了我,便是父母如何不喜,怕也由不得他们!”
泉灵一直微笑不语,此时也道:“所谓出嫁从夫,嫂嫂如今已是彭家人了,自然要听哥哥安排!”
众女哈哈一笑,这才各自散去。01bz.cc
洛行云回到房里修书一封交予彩衣,吩咐她交给徐三送到洛府,这才放下心来。
母亲病重,却还不到难以挽回地步,婆母所言徐徐图之确实有些道理,洛行云一时犹疑不定,只是找了本书随意翻看起来。
彩衣领了书信径自来找徐三,转述洛行云吩咐,这才回房伺候自家小姐。那徐三知道兹事体大,自然不敢耽搁,连忙吩咐下人备下马车,自己亲自出门来到洛府送信。
马车仍是按照洛行云吩咐绕城半圈,半路里换了车马,这才来到洛府。
徐三叩门而入,直将书信交给夫人身边亲近丫鬟,这才放心离开。
那丫鬟擎着书信一路小跑回了主母房里,屋中点了四个炭炉,扑面便是一股热浪,却见那栾氏犹自穿着棉袄貂裘,面色苍白如纸,显得颇为憔悴。
“夫人,大小姐捎信来了!”
“才走一日,写什么信来?”栾氏嘀咕一声,却依然喜上眉梢,连忙接过信笺,打开一看,上面字迹娟秀,洋洋洒洒三张宣纸写满蝇头小楷。
女儿所言倒是无他,只是关系自己身体,又问及丈夫态度如何,还请她无论如何近日过来相聚一堂,说是已找到为母亲祛病秘法,只需母亲来到便可妙手回春。
几日来天阴下雪,栾氏便如身堕冰窟一般,手脚发寒,每日里瑟瑟发抖、夜不能寐,身上疼痛难忍,恨不得就此死了、一了百了,好过这般生受。
只是念及一双女儿,长女虽嫁却已守寡,二女年纪不小却还没有着落,自己撒手而去,丈夫若不续弦还好,若是续弦……
栾氏不敢想象,轻咳两声缓解喉间不适,有气无力说道:“你去看看老爷可在书房,速速回来报我……”
丫鬟领命而去,不多时折返回来禀报说老爷正在书房。
栾氏勉力起身,又披了一件貂裘,瑟瑟抖着身子出门,由着丫鬟搀扶来到书房。
洛高崖正在书案写字,听见门响见是夫人来到,不由皱眉说道:“你畏寒怕冷,何不在屋里呆着?”
栾氏一旁椅子上坐下,接过丫鬟递来暖炉,挥退众人这才说道:“云儿来信问我示下,昨夜与老爷所言之事,到底作何打算?”
洛高崖怒哼一声,随手扔了手上狼毫,任那墨汁染黑案上字体,冷言说道:“做出这般辱没家风之事,还敢托你转述!忒也糊涂!”
栾氏不住轻咳,只是掩口说道:“云儿成婚三天姑爷便应征入伍!当时……咳咳……当时云儿来信托你留住泉安不去边塞,你却……咳……却是怎么说的!什么‘边患未绝何以家为’!什么‘岂能徇……咳……徇一己之私、损社稷安危’!”
“如今姑爷战死,我几次提议接她回来另许人家,你又说的什么!”栾氏情绪激动,说完最后一句话,终是忍不住呛咳起来。
丫鬟赶忙上前为她捶背,栾氏连连摆手示意不用,剧烈呛咳半晌,锦帕上咳出一片殷红,她面色苍白,连忙收了锦帕。
洛高崖背身妻子看向墙上书画,一幅横幅写着“糊涂”二字,他沉默良久,方才叹气说道:“罢了,罢了!木已成舟,悔之晚矣!如今云儿家里却是如何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