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丈夫语言和缓,栾氏松了口气,缓缓说道:“她家里被族人欺凌,说是亲家用了金蝉脱壳之计,安排车队替身去了外省,如今只带了几个家人住在附近……”
“云儿去时反复叮嘱,只说莫要随意往来,免得惹来灾祸,若是老爷同意,便让她那情郎过来拜谒,由着老爷指点学业。若是老爷觉得相当,便与潭烟结个良缘……”
“胡闹!”洛高崖拂然大怒,回身喝道:“自己成奸不算,还要构陷亲妹!她是猪油蒙了心么!”
“你看你急什么!”栾氏反而淡定下来,柔声说道:“云儿也说了,要经你看过之后再做定夺,她如今名为守寡,其实有人相伴,不是觉得那彭生实在优秀,如何舍得让渡出来?女人善妒,不是至亲妹妹,谁肯任由自己喜爱之人另娶她人?”
洛高崖并不言语,只是握着椅背生着闷气,栾氏又道:“烟儿年岁不小,相看了这些富贵人家子弟都不入眼,这般久拖不决,真成了老姑娘,岂不更加惹人耻笑?”
“哼!真个逼得急了,随便找了人家打发出去就是!”
栾氏不由一笑,“你又嘴硬!若是你肯舍得女儿委屈,那何府长孙不是早就成了咱家姑爷?”
“何家门风纯正,那何郎人物庄重、文采斐然,本来就是良伴!”说起此事,洛高崖不由更加气恼,“非说人是什么‘榆木疙瘩’‘空心石头’!你教的好女儿!”
栾氏轻咳两声,争辩说道:“云儿初嫁便即守寡,你自己也说,烟儿切不可随意嫁了,不能重蹈覆辙,怎的到头来又全怪到了我身上!你若舍得,便依我之意,将她绑了塞进花轿,岂容她这般挑三拣四?”
洛高崖气的胡子一抖,半晌无语,他因为长女出嫁守寡心中愧疚,于小女婚事上便不如何独断专行,只盼着她嫁的顺心遂意,不想再如当年长女出嫁一般毫不顾忌女儿感受,一来二去,便将女儿刁蛮性子养了出来,如今尾大不掉,实在咎由自取。
栾氏无奈笑道:“云儿烟儿毕竟至亲姐妹,若是那彭生果然如云儿所言出尘脱俗,是个可造之材,由你好好打磨考取功名,与烟儿结为良伴倒也使得,到时云儿另嫁做个妾室,也未必就辱没了门风……”
“即便烟儿仍未相中,云儿竟敢将此事见告咱们,便知女儿已然情根深种,纵是如何不喜,看在云儿面上,你也该出言指点那彭生一番,有这番恩德,女儿在那彭生处分量也自重些……”
栾氏句句在理,拳拳爱女之心溢于言表,洛高崖一生无子,直将两个女儿当成掌上明珠一般,自小便教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与别人家公子无异。
两女一般聪慧,长女心思凝定,素有静气,喜欢琴棋书画、胭脂水粉;小女却心性跳脱,不拘于物,喜读兵书战策、史书传记,每每针砭时弊,竟也能切中要害。
洛高崖心知自己一番教养,已将小女养得如同男子,博闻强识之处犹有过之,真要许个寻常人物,只怕她一生都不会幸福。
一念至此,他叹息一声,轻声说道:“既是如此,你便收拾收拾,这几日过去云儿家里盘桓一番,看看那彭生如何,果然一表人才,再让他过来拜谒不迟!”
栾氏听到丈夫允准,不由喜上眉梢,虽然成亲至今,丈夫端方持重,两人相敬如宾,但她心里清楚,丈夫爱女之心不输自己,只是涩于表达,并不显山露水而已。
别过丈夫离了书房,栾氏吩咐下人整顿车马,事不宜迟,尤其事关两个女儿终身幸福,她是片刻不肯耽搁,吃过午饭便即出门,仍是那般绕行之后,进了女儿所住宅院。
接到下人通禀,洛行云急忙赶来迎接,看母亲这般急匆匆赶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番打听才知父亲已然默许,只待母亲看过彭郎回禀之后,便可安排后续事体。
洛行云这边尚未布置妥当,无奈之下只能将母亲带到后院,安顿在小楼住下,这才来寻应氏,商量应对之法。
应氏问明栾氏行止,沉吟半晌说道:“且让彩衣过去服侍,她自己带着丫鬟,日常一切事体皆由彩衣安排便是,这几日你便住在楼里,总是不离她身前左右便是……”
“一会儿我与她相见,到时你支开众人,由我探她口风便是!”应氏计议已定,这才同儿媳一同来到后院绣楼。
应氏栾氏虽是对头亲家,却从未见过,此时相见,陌生却也熟悉。
应氏这边看那栾氏,果然便与洛行云容颜相仿,只是面色憔悴蜡黄,眼眶塌陷,双目无,不时轻咳不已,饶是屋中燃了三座炭炉,仍是紧紧裹着貂裘,身躯瑟瑟发抖不已。
栾氏看那应氏,却见眼前妇人肤白貌美,面容精致,眉如新月,目似繁星,红唇一点,檀口微张,身躯高挑丰腴,面上气色尤佳,一身淡紫夹棉直帔,簪钗斜插,耳坠轻摇,胸前一串嵌珠金链,竟是艳光四射,气势夺人。
她心中叹息,想着对方与自己一般年纪,虽是寡居却如此气色上佳,相比之下,自己虽身份显贵,却这般死气沉沉。
栾氏起身迎接,不由温言笑道:“实难想见,竟有与亲家相见之日!”
应氏笑着拉住栾氏双手笑道:“谁说不是!当日二女婚配,你我隔山望水,谁料竟有今日相逢!”
两人各自坐下,洛行云一旁相伴,婢女彩衣奉茶上来,随即带着栾氏身边丫鬟一起退下。
“亲家气色如此之好,云儿当初来信说你病重,想来却是夸大其词了!”栾氏看着应氏面容,想着她亦曾病重难愈,不由心中诧异,以为女儿所言过于夸大。
应氏却道:“当日确实病入膏肓,每日里浑浑噩噩,只觉早晚将死,也是难以相见竟能绝处逢生……”
“世上果然有此玄妙医术么!”栾氏眼泛亮光,求生欲念驱使,不由好问起。
应氏朝着洛行云抛个眼色,洛行云心领会起身说道:“母亲婆母稍作,我去前院看看彭公子是否方便过来相见!”
栾氏闻听女儿当面说起彭生,不由去看应氏脸色,见她喜乐平常浑不在意,不由心中讶异。
洛行云一去,应氏方才笑道:“妹妹却是不知,当日姐姐瘦的皮包骨头一般,莫说起床走路,便是便溺都要人搀扶,日里茶饭不思,谷道半月方才走动一次,天癸更是早早停了,眼见着一日不如一日……”
“当时安儿一去,我本想着将灵儿打发出去,再将云儿送回府上,谁料悲伤过度,竟是积郁成疾,而后一病不起,家中诸事纷繁,便都就此耽搁下来……”说起往事,应氏也是五味杂陈,“之后家奴无状,意图欺凌我们孤儿寡母,天可怜见,彭公子突然来到,竟是身负玄医术,用了回春秘法,将我起死回生!”
“随后种种,想来云儿已说与妹妹听过,也是云儿孝心,知道你身染沉疴,也想让彭公子为你诊治一番……”应氏缓慢言语,见栾氏眼中放光、情激荡,知道果然说动妇人心思,不由心中得意。
她亲身经历过生死之间可怖之处,知道栾氏此刻心中生不如死之感,尤其她牵挂爱女,便与自己并无分别,以此为引,劝她接受彭怜,不过是早晚之事。
“那彭公子竟有这般医术?”栾氏不由惊喜万分,若是果然女儿爱侣能为自己解去沉疴,岂不便是天降洪福?一时喜悦之下,不由轻咳起来。
应氏一旁见着,赶忙递来锦帕,栾氏接过呛咳,却见锦帕上又有几缕血丝,不由惭愧笑道:“却是污了姐姐锦帕……”
应氏看得一愣,连忙说道:“这却无妨!只是妹妹已然咳血,云儿可曾知晓?”
“还要姐姐帮着相瞒一二,若被云儿知道,只怕她日夜惦记……”栾氏无奈叹气,随即说道:“果然彭生身负医术,说不得倒要请他诊治一二……”
她心中暗自埋怨女儿,情郎有这般秘技,为何竟不肯说与自己?
应氏察言观色小生说道:“云儿情知彭公子有此功,也早想着为妹妹引荐,只是这彭公子诊治之法别具一格,其中有些因由,她这做女儿的却不方便说与你听……”
“哦?”栾氏一愣,不想其中竟有另外因由,不由好问道:“医者诊治,不过望闻问切,怎的竟有别样方法不成?”
应氏掩嘴轻笑,眉眼间绽放丝丝缕缕风流媚色,小声附耳栾氏身前说道:“彭郎玄功秘法,却只能诊治妇人,须得赤身裸体,阴阳交合,唯有如此,才能查明病因,对症医治……”
栾氏闻言一惊,不由说道:“那你……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