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看了几下,嗅了嗅粘在上面的香气儿,就有叠好放回了原位,将衣柜内被扒乱的衣物规整好,我走出了主卧。刚拿在手中的轻飘飘布料竟价值数千,虽然以前对奢侈品有所了解,可真要拿到眼前放在手中,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或者说接受不了。
既是接受不了它的价格,又接受不了它出现在家中的衣柜中。就如农民在自家的耕地中刨出了大箱的金珠宝器一般,令人咋舌不已。
就像前段时间偶然得知的关于母亲的种种事儿,这次倒是没有太过强烈之感,不知是因为之前有了那些事儿提前有了心里准备,还是已经习惯和麻木,这次我表现的异常镇静,就像例行公事般,平淡的找出了那条昂贵的裙子,又若无其事的放归原位。
冥冥之中,我感觉自己仿佛只撕出来了一个小口子,口子中所隐藏之物是我暂时所不能窥探,但,哪怕是不可摧的千里之堤,也会被细小的裂痕所侵蚀。坚硬的顽石也会被无形的水滴凿穿。一切只是缺一个开头,我会像溺水之人一样,紧抓绳子的一端,要么上岸,要么扯下绳子的另一端。
下午近三点,我应约来到附近的工人文化宫,我和陈胖子说好了来这里新建的篮球馆打球。工人文化宫离我家不远,一两公里左右吧,小时候没事儿就经常去,尤其是夏天暑假的时候,人特多,晚上那里熙熙攘攘的,热闹的很。
这工人文化宫说是文化宫,其实并不是像青少年宫那样,在一个高楼大厦建筑里。更像是一个露天的公园,说白了,就是供附近的居民进行体育活动的地方。跟他妈的‘文化’两字不咋沾边,谁也不知道当年是哪个领导附庸风雅还是咋的,起个文化宫的名字,听起来挺唬人,还不如叫体育公园来得实在。
文化宫的面积并不大,跟一般的公园那是没得比,里面的花花草草树木植被啥的也不算多,倒是体育健身器材多得很,不光数量多,种类也多。文化宫中央是正规的足球场,不像有的学校滥竽充数的弄个假塑料草坪,人家这是货真价实的真土真草,每天有专人浇水修割。
足球场四周是五六米见宽的塑胶跑道,跑道外是一圈栏杆,一般只有晚上六七点钟才对外开放。白天里面都是穿着裤衩练田径的半大小子。以足球场为中心,四周分隔的区域有公共健身器材锻炼区、乒乓球场、旱冰场、篮球场、还有老年人最爱的门球沙地。
当然了以前还有露天的台球场,属私人承包,后来不知道啥原因给拆了,修了个假山水池。假山倒是假山,几块不知道哪搞来的石头垒起来的。水池就有点名不副实了,除了老天下雨流进去的水,平时空空如也,池底一层灰土,水都没有,更遑论有鱼没鱼了。这么一来,旁边禁止下水和抓鱼的牌子就显得搞笑至极。
我和陈胖子约的这个篮球场,以前是个野球场,属于公共性质不交钱都能玩的那种,只是那八九个篮架平时没人管,锈的厉害,篮筐也是歪歪斜斜的,极为考验投篮技术。篮筐下的篮网我自然是没见过,打第一次在那打球时,就没看到有篮网的球架。
后来,也承包给了私人,给改造改造,弄了个颇为正规的球场。全新的球架,四周被三四米高的细铁网围起,原本裂开净是细石碎砖的水泥地也被弄平,上面铺了一层类似塑胶丙烯酸的啥材料,反正整的挺好。当然,免费自然变收费,就像网吧一样,总归还是比较不错。
我进去的时候,陈胖子正跟几个小伙儿在场上挥汗,那一头大卷配上一身横肉,让我想起了灌篮高手里的某个人物,倒是又粗壮又灵活的典范。而让我惊讶的是上次的那个大专妹也在场,她安静的坐在场外篮架旁的长凳上,就如上次在台球馆那样,安静的看着场上的你来我往。
我脑子里想了几秒,记起了这女孩的名字——沈莹。既普通又简单的名字。我走过去,她也看到了我,挥手点头微笑着打着招呼,接着她从脚旁放置的半提矿泉水中,抽出一瓶递给我,我接过拿在手中,问她原来你也在啊,她笑笑。
说实话,她的长相说不上多美,中人之姿偏上,一头烫染过的秀发披散在肩膀上,身材确实很苗条,整体上和顾诗蕊没法比,但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如细风拂柳,淡雅清新。她说今天学校没课,出来转转走走。
我点点头,转身望向场内。陈胖子在后仰跳投一个三分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朝我吼了一声,挥挥手,他自然注意到我的到来。他喊的是五分钟。意思是这场比赛还有五分钟结束,让我稍等一会儿。
我倒没啥,在旁边观摩了五分钟。打的是半场,双方你来我往很激烈,陈胖子靠着身高和体型的优势横冲直撞,有点奥尼尔驰骋NBA球场的意思。另外几个小伙儿一看年龄就不大,估计还有几个高中生,虽然身型较瘦,但个儿也不低,左右闪转腾挪灵活的很,看得出是经常摸球的的角色,技术也不错,一步一转间,松紧有度,章法尽显。
虽说不上游龙戏珠,但进退之间游刃有余。看着他们几个稚嫩的脸庞,我真纳闷他们这些年轻人平时吃啥长大的,个个七几八几的大高个儿,配上那明显高中还没毕业的稚气,让我想到了养鸡场喂激素仨俩月就长成的速成鸡。
随着最后一个压哨球出手,这场小比赛也就宣布结束。几个人喘着气走到这边,从沈莹坐着的长凳旁,拿起几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咕咚咕咚的仰头灌着,那样子就像嗓子眼儿里着了火。我问陈胖子打多久了,他说他也才来没多长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就凑凑人,拼个场打一会儿,活动活动。
我看他一身的汗,就说歇会儿再打。他甩了下头上的大卷,嘿嘿一笑,说这算啥,等运匀了气儿,一会儿照样打,不影响。我说你鸡巴还跟以前一样,头硬着往前闯。说完我们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儿,自然无他,我脱了外套上场。那几个小伙儿似乎来得早,已经打了有些时间了,这会儿怎么说也打不动了,一个个都或蹲或坐的在那里歇着,衣服前熊贴后背的被汗水湿透,脸上是剧烈运动后的血红。
我们也不好勉强,正想着在拉几个人。凑巧,对面的几个老兄问我俩耍不耍,直接全场。这话说得,当然甩袖子就干,没啥含糊的。我和陈胖子自然是没分到一起,毕竟公平起见,要根据个头大小等情况分配队伍,不然打起来一边倒,就没啥意思了。
我的球技还说的过去,大学不说,高中的时候基本上有空就去球场搓球,那时候的不错的身材也是那么练出来的。后来上了大学,不能说一点儿不打,打得少倒是真的,不过时间不长,底子还在,东西还是有点儿的。
和那种一点不会、头次摸球的人与我相比,差的远着了。我们打的倒是挺焦灼,你一分领先,我两分追赶。因为也不是啥正规赛,不管普通的两分球还是三分球,进球就是一分,简单明了好记。
场上呼喝声,叫喊声,跟漏了气儿似的没停过,跟他妈练武打的似的,这就是一般球场上的特色,总能整出点儿怪音强声震慑一下身心。
我是清楚陈胖子的套路,轻易的化解了数次,面前挡拆的老哥不太灵活,老是被我急速急停晃的乱摇,倒是对面那对的那个小个儿,满场撒泼,跑的正欢,各种潇洒跳投和上篮过人信手拈来,对此,我不得不挺身而出,以一记血帽教他如何低调得分。
这一下,倒是打出了火气儿,火药味儿渐浓,我们似乎才刚被叫醒,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兴奋昂扬起来。仿佛化学老师将一瓶化合物倒入另一瓶化合物中,激烈的反应应激而起,又像沸水中倒了几滴油,哔哩啪啦的,油烟四溅。
结束了这场全场比赛后,我们歇歇停停断断续续的又打了几场,汗水不要钱似的往下流,汗流完了,就流油,虽累,但难言的畅快。约莫到了下午六点多才准备结束离场。此时我们已经筋疲力竭,可能连小跑起来都跑不动。
陈胖子的大卷也被汗珠子弄的卷不起来了,我则是喝了四五瓶水,仍然觉得没够。球场上砰砰啪啪的击打声不绝于耳,喊叫声此起彼伏,依旧是那么充满活力,动力十足,相比较下,我们算是彻底哑了火。陈胖子提议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地方他都想好了,就成全路的大排档。
那算是夜市性质的一条街,一到晚上张灯结彩的,烧烤。啤酒啥的应有尽有,算得上本市的老字号特色。我想了想说可以,但是得回去洗洗换套衣服,身上汗津津的,黏糊糊的,不说自己难受吧,汗味儿也大,天气热,别把人给熏着了。陈胖子说他也正有此意,到时候弄得干爽利落,吃饭吃的也带劲儿。
到家的时候七点刚过,母亲问我干啥去了,满身大汗的,衣服跟在水里泡过一样。我说还能干啥,打球呗,你不是让我下午出去活动活动。母亲撇撇嘴说:“赶紧去洗洗,一会儿出来试试下午买的衣服。”
我疑惑的问道:“哎,不是给我爸买的吗,咋,我也有份?”我语气故作夸张,好像特别惊讶似的。母亲瞅着我,突然一笑道:“瞅你这狼狈样,咋,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下午逛的时候,碰见几件合适的,就给你买两件,你要是不想要啊,给你爸,让你爸穿了。”我一听,不慌不忙,又似勉为其难的语气说:“算了,我穿的码,我爸穿上肯定紧,搁那,等会儿,我洗完试试。”母亲嘴角微翘,双眸半弯,笑意不减,轻啐道:“德行。”
我拿上换洗的衣服,跑进卫生间,三下五除二的脱光,天热也不用开浴霸,拿着淋浴头就开始冲洗起来。其实身上也不脏,主要是出的汗,头发用洗发水洗洗,身上用清水来回冲个几遍就大功告成。
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母亲看见我说道:“你洗澡可真够快的,跟你爸一样,不愧是爷俩。”我说:“也不脏,就是去去汗。”母亲给我买的是俩背心儿,俩T恤和俩马裤,都是那种特别薄的款式。
我看着还没打开的摞在一起包装袋对她道:“这就是你说的买了两件衣服?”母亲正在厨房里洗菜,听到我的质疑,悠悠的道:“咋了,给你买衣服,你还不乐意了,难伺候啊。”“倒没不乐意,就是吓了一跳,买这么多。我那衣柜里还有好几件了。”我说道。“下午,妈跟你爸都挑了几件,要是不给你买啊,到时候不得说你妈偏心啊。”
我都试了试,大小啥的都挺合适,所幸直接就穿着其中的两件晚上出去。我告诉母亲说晚上不回来吃了,一会儿约了人,出去解决。母亲看着我,好的问道:“谁啊,那个顾诗蕊?”我正喝着水,差点一口呛着。
“不,不是啊。就那谁,陈胖子,哦,陈志高,以前来过咱家玩的那个小胖子,我初中同学。”我解释道。“噢,有点印象,好像自从你上了高中,就没咋见过了。”母亲做回忆状,想着说道。
“嗯,人家现在大酒店里的副厨师长,这不,好久没见了,来找我叙叙旧。”我说道。母亲跟我第一次听说这消息时一样,有点讶异,表示看不出来,年纪轻轻的,还挺能干啊。
跟她又扯了几句就准备推门出去。“哎,下回再这样早点吭声,炖了一大锅汤,还专门馏了碗梅菜扣肉,就等着你下午回来吃。”母亲不忿的说道,有些可惜灶上的菜。
“那有啥的,吃不完放冰箱里,等我明天解决它。”我毫不在乎的放下豪言。父亲适时的也从书房里走出来,见我作势要出去就问我去哪,晚上不吃饭了。
我说明了原因,父亲倒是觉得没啥,说没事儿多和朋友聚聚拉拉关系是好事儿,维持人脉搞好社交,以后有啥事儿指不定就用上人家了。母亲撇撇嘴,说:“又把你那老一套传授出来了。”“啥老一套,交朋友维持好关系,有啥错。”父亲反驳道。
母亲也没再跟父亲打嘴仗,只是看向我说道:“晚上别太晚,路上注意点安全。有啥事儿啊给家里打个电话。”说着她突然转身去了我的卧室。“等着。”她说道。父亲看母亲不在,就低声问我道:“晚上喝酒不喝?爸那还有一瓶上等的杜康,一会儿你带着过去喝。”
我赶紧摇摇头道:“没事儿,估计也不喝白的,喝两瓶啤酒就行了。”我拒绝父亲不是因为不喝白的,而是怕母亲看见又说起来。白酒?那肯定是跑不了的,喝是肯定要喝的,这么久没联系了,不整点白的,也说不过去啊。
父亲说那也行,就是别喝太多,啤酒喝多了也醉人。一会儿母亲就打我屋里出来了,手上拿着一件外套。“穿着,晚上肯定凉。到那吃饭的时候再脱了,不耽误。”没办法我只好在T恤外面套上外套,打声招呼,就出了门。
大排档那地儿我知道,虽说不上有多1,但至少也去过几次。陈胖子给拍了照片,说在第几家哪哪座,我按照他说的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地。还是我们仨,他带着那个叫沈莹的女生。不过也好,虽说吃这种大排档需要氛围,人越多越好,但要是都不1不认识,还不如现在来的舒服。
我们在室外坐着,天气热,店摊的老板们把一些桌椅搬到了店外,还未至炎夏,外面已是一幅热火朝天之景,推杯换盏间,人头攒动着,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四溢的烧烤香气儿,酒气儿,烟火气儿,氤氲着混合发酵,沸沸扬扬间也带动了我们的情绪,加之下午体力消耗严重,此时腹内空空,初夏的小风一吹,勾起我们那迫不及待的食欲,和有内而发的轻松畅快。
我到的时候陈胖子已经招呼着点了几盘凉菜,上好的羊肉大串也已在火上炙烤着,我看到陈胖子脚边放着一个酒盒子,他嘿嘿一笑,见我盯着那酒盒,就顺手给搂到桌子上,从里面拎出一瓶蓝色的大肚收腹玻璃瓶,我一瞧,嘿的叫了一声,说道:“呦,海之蓝啊,可以啊。”
这酒在白酒里也算得上是中档次了。“嗨,可以啥,本来想把我那瓶五粮液拿过来了,回去一看没了,再一问,我爹拿出请客了,操。”他有些郁闷的道。我摆摆手,说:“这就可以了,差不多就行。弄那么好的酒,我喝了也是浪费。”
“他这店儿最好的也就这酒了,再贵的没有了。我想着那就这样吧。”陈胖子说道。“哎哎,跟你说,我出来的时候都没敢跟我妈说喝酒的事儿。”“咋,张老师不让你喝啊。”“也不是不让喝,她怕我以后跟我爹一样,老是喝的醉醺醺的。”
“嗐,男人外出应酬嘛,多稀罕啊。周叔又是给衙门里当差,都是跑不了的事儿。”陈胖子一副特别懂的样子,向我开导道。“当然了,张老师也没错,酒这东西吧,喝多了也伤身,哈哈。”这货又补充道。“操,你是会说话。都不得罪,两头好。”我说道。
他哈哈的笑了起来。陈胖子把菜单搂了过来,放到我面前,问我还需要加点儿啥菜不,我扫了眼桌上,油炸花生米、凉拌毛豆、腐竹面筋拼盘还有一盘苦瓜拌杏仁。我说道:“咋都是凉菜,一个冒热气儿的都没有。”“嗐,羊肉串和烤鱼都在灶上烤着了,一会儿就好。”
陈胖子夹了粒花生米放入口中,边嚼边说道。我大概看了一遍菜单,菜品倒是不少,于是抬起头问坐在对面的沈莹吃啥主食不。“小莹啊,喜欢吃烤鱼,刚点了两条。”陈胖子接腔道。“等会儿吧,这么多菜,应该也吃不下啥主食了。”沈莹轻声道,她微摇着头,带动将要及腰的长发飘动着,给人柔柔弱弱的感觉。
“你呢?”我又问陈胖子。“哎,急啥,咱先喝酒,主食等喝的差不多了再说。”他嚷嚷道。我一想也是,一会儿指不定要喝多少了,肚子有没有多余的空地还不知道了,就也不看主食啥的,点了俩夜市排档常见的炒菜,葱爆花甲、蒜蓉生蚝和爆炒地三鲜。
陈胖子似乎想到了啥,朝我嘿嘿一笑,说实话有点猥琐,他吆喝着烤炉旁的烧烤师傅喊道:“哎,师傅,给这桌再烤八个腰子,一半外腰一半内腰,烤透点儿,要辣。”那师傅一边用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应着。“那腰子一会儿烤好喽,咱俩对半分了。”
他的语气有点儿怪,挤眉弄眼的,暧暧昧昧的。身为男人自然知道这货儿的意思,一切自在不言中。我看了眼沈莹,不知道因为是热还是听到陈胖子的话,她的脸有些发红,端起面前的饮料喝了一口,也没说话。
菜很快就陆续的上齐了,周围来吃饭的人也多了,空的桌椅都被占用,周遭吵吵嚷嚷的,声音嘈杂,老板和老板娘忙的不可开交,端茶倒水的年轻服务生小哥,如穿花蝴蝶般,不断快速的游走在桌与桌之间。
烤炉内的火越烧越旺,放肆的烤烟伴着肉香飘洒在空气中,热烈而又浓郁,排气扇疯狂转动的风页也带不走那缕缕焦香。这家店儿用的炭烤,一旁烤炉边的老师傅拿着扇子呼哧呼哧的扇着,汗珠使他的那颗大光头异常的闪亮,就似敢于头顶的灯泡争辉。
我和陈胖子推杯换盏着,他说:“啥时候把你对象带出来一起玩呗,我还没见她过长啥样呢。到时候带出来给兄弟瞧瞧。”我喝了一口酒,喷着酒气儿说道:“行啊,又不是啥大事儿,等啥时候咱俩都有空啊,咱约着出去玩。”
“嘿,那正好,这不马上端午了。你们学校肯定放假吧,到时候咱去外地风景区啥的转转。”陈胖子和我碰了一下,抿了一口酒说道。“我们端午放假是肯定的,就是你挤不出时间吧?酒店不都是越到节假日越忙吗。”我疑惑的问道。
“正常情况下是你说的这样,越是节假日啥的我们越不能歇。”陈胖子回道。“那你还想着到时候出去耍?”我说。“切,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领班,哦,就是后厨的厨师长,他啊,找经理说过了,到时候排班的时候,让我轮休几天。”“操,你咋这么美了,咋回事儿啊。”
“没咋回事儿,事儿也简单,领班之前欠我个人情儿,这次算还上了,就这么回事儿。”所幸,也没啥事儿,就是喝酒聊天唠嗑,我就追问他,咋你领导咋倒欠你人情了。
他呵呵一笑,情之间,颇为的自傲,他说道:“也没啥,就是之前帮了领班一个小忙。前段时间有个市里的啥领导来我们酒店吃饭,当时正好赶上我们领班她媳妇儿生二胎,可能是大龄产妇吧,生的时候不太顺利,医生说可能有啥啥危险,就是他妈的危言耸听,提前告知你一声,说白了医院不想担责任。”
我看他说了一堆也没说到点上,就催促他说道:“然后了,然后咋了。”他举起酒杯,伸到我面前,我会意也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个。“然后啊,我们领班就把后厨的杂七杂八都撂给我了,自个儿跑医院陪她媳妇儿了。”我这才大概猜到了整个事儿的轮廓。
“本来啊,他走了也没啥事儿,就是好巧不巧,那天正好有位领导莅临,听说还不是一般的小官小吏,连我们经理都得全程弯腰陪着笑。上的菜全他妈是酒店的高档招牌菜。问题就出在这儿了,有两道菜是领班最拿手的菜,一般厨子都不精通,而且这菜由于价格不菲,平时也没几个人会点,就我没事儿的时候学过两手。要是做出来的菜不是那个事儿,自己砸自己的招牌不说,还得罪了领导。”
陈胖子拿出一盒红塔山,自己叼上一根,又给我递来一根。他吸了一口,吐了个烟圈,继续道:“我原本想着点那么多菜,其中几道做的差一点儿,混到其中,那也吃不出来吧。谁成想,经理他妈的专门跑到后厨,指着菜单上的那两道菜,说鸡巴好好做啊,那是啥啥大领导点名要的菜。”
他一边学着酒店经理的语气态,一边说着。把一旁的沈莹逗的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都这样了,我还能咋办,赶鸭子上架呗,硬着头皮硬是把菜做完了。最后,没成想,嘿,被那啥鸡巴大领导点名表扬了,说这道菜做的地道,咋咋好啥的,弄得经理也是松了口气。到后厨拍着我肩膀把我好夸了一会儿。领班后来从医院回来也是感激的不行,说啥幸亏有你啊小陈,老哥哥我算欠你一个人情……”
我看他声情并茂的表演,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那领班的媳妇孩子咋样没啥事儿吧,“能有啥事儿,最后母子平安。我就说是医院大惊小怪吧.”陈胖子哼哼道。我也松了一口气,虽说不关我的事,但总归是希望好事发生。
于是我就问到时候去哪玩儿,地儿想好了没,他说暂时还没想好,谁叫咱们中国地儿大呢,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真要让他现在马上决定,还真不好弄。我说那你就好好想想,慢慢琢磨琢磨,反正到时候放假出去啊,不用想,景区哪的肯定都是人,说是出去赏景其实是看人去了。
我俩聊着喝着,沈莹不时的也插一嘴,接个话,气氛比来的时候更加松弛,大家都1络了不少,陈胖子这货也终于承认了他和沈莹的男女朋友关系,听到陈胖子这么说,沈莹显得有点羞涩,但也没说别的,只是默认了这一关系。
我当然举杯恭喜,说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陈胖子听后哈哈的直笑,说就你说话好听。一瓶一斤的白酒,我和他说笑之间,慢慢就见了底儿,他觉的不够尽兴,又要了几瓶啤酒,让我意外的是沈莹也喝了两杯啤酒,倒是让我对这个文静的女生有点另眼相看。
本来我觉得自己的饭量已经够大了,没想到陈胖子这货吃的比我还要凶猛,吃完菜喝完酒,觉得不够又要了盘炒拉条和水饺,稀里哗啦的进了肚,倒是对得起他这一身的膘块儿。沈莹在一旁猫一般的吃着,看着陈胖子狼吞虎咽的,也颇为无奈的摇摇头,笑笑,那样子是既觉得他吃的太多,又觉得胃口好也是件好事儿。
我们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差不多两三个小时,吃得多说的更多。我本来说这顿饭我做东,没成想陈胖子在上厕所的时候已经提前结了账,没办法,只能说下次了,下次谁也别和我抢。
我看陈胖子喝的有点大,于是问他们怎么来的,现在住哪离这儿远不远,一旁扶着他的沈莹说没事儿,打车过来的,说她知道陈胖子的住处,叫我不用担心他。我看着陈胖子喝的蒙蒙的样子,似乎是饭吃完了,那股子精气也耗尽了,就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目送着他俩上车远去。
我则开十一路回家,做了那么久,屁股和大腿都有点酸,走起路来膝盖发软,才换的新裤子,臀部和大腿处都被汗水浸湿。到家的时候是母亲给开的门,我站在门口用钥匙捅钥匙孔,晕乎乎的,弄了好几下才堪堪插进去,还没等我转动钥匙,母亲就在里面开了门。
四五两白的配上几瓶啤的,确实把我也灌的有些懵,尤其是这个掺着喝的后劲儿,能自己安然无恙的走回来,也是够走运的。母亲站在玄关处,双臂抱熊看着我,柳眉微蹙,小鼻子嗅了嗅,接着用一只手左右扇动着,她有些埋怨的说道:“这是喝了多少?看这酒味儿大的。”
我说:“没多少啊,我还清醒着了。”她鼻子里哼了一声,侧身让出一条道来,说道:“赶紧进来吧,一会儿去洗洗。”我抬腿迈进了门,虽然头喝的有些懵,但走路还是比较稳健。母亲可能还想作势要扶,看我自个儿能走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微抬起的手臂也放了下去。
我弯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起身时才发现母亲穿着一件睡裙,可能是天气渐热的原因,分体睡衣穿着不舒服。这是件淡绿色的棉睡裙,裙摆到膝盖以下六七公分的小腿处,露着一对白生生的小腿,上身是低圆领的设计,有着类似T恤的短袖子,袖摆在胳膊肘上五六公分,是相对保守的款式。
记得以前母亲穿过一件真丝的白色吊带睡裙,裙摆堪堪盖过大腿处,那时我还小,还在上小学,对这也没觉得有啥特别的,不过每每看到她走动时,真丝睡裙轻扬飘荡的裙摆和顺滑的裙身,就觉得一定很轻很透气很舒适。
那是母亲托去上海的同事买的折扣货,印象中她似乎很喜欢很中意这件衣服,穿了好久,直到洗的次数多了,实在穿不了才不舍的扔掉。“我爸呢?”我边脱外套边说道。“喏,在里面忙着呢。”
她朝着书房的方向扬扬圆润的下巴,白皙修长的脖颈一闪而逝,她头发没有束起,披散着,搭在肩膀上,因为前段时间修剪过,不算太长,约莫将将抵达肩胛骨的位置,如黑瀑,顺滑亮黑,向周围散发着洗发水的香气儿,馥郁芬芳。
我感觉我闻不到自己身上的酒味儿了,嗅觉被这股香气儿充斥着。正说着,书房的门应声而开,出来的正是父亲,他老也是一身的睡衣,是那种经典的中年男人分体格子睡衣,看着厚其实穿着很薄很透气。
是母亲买的,我也有两套她买的睡衣,但自认为享受不了,没那个习惯,平时更喜欢只穿着裤衩睡觉,母亲为此也说过我两次,后来看我‘屡教不改’也就随我去了。“回来了?”父亲扶扶眼镜对我说道。
“嗯,喝了点儿,好久没见了,随兴了。”我说道。“嗯,一会儿让你妈给你弄点儿清茶,解解酒。”他往我们这边走近了两步,也没说我喝酒的事儿,口气很随和的说道。
“你瞅瞅你脸红的,这叫喝了点儿啊。”母亲在一旁插口道,似乎对我夜半宿酒的行为不大乐意。“哎,你看看你,孩子都长大了,偶尔和朋友出去喝点酒有啥的,咱小凯又不是那种经常喝多的酒蒙子。”父亲替我辩解道。
母亲撇撇嘴,双手再次交叉于熊前,轻哼道:“小凯不是,他爹倒是。算了,不跟你爷俩说了。”说着她仰面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啊,是瞌睡了,不管了,睡觉去了。”说着她就转身准备往卧室走。
“哎,先别走,说个事儿先。”父亲习惯性的去掏睡裤的口袋,摸了半天也没摸出啥,我知道他想掏烟,他看看又瞅瞅母亲,所幸作罢,他说道:“单位领导晚上联系我说,明天有省市里下来的大领导要来单位里视察调研,估计啊,明儿个一天我都得待在局里面。后天周一,干脆明儿晚上就不回来了,这来回折腾的,我直接住单位的宿舍得了,连着周一的上完,到时候晚上再回来。”
这种情况以前不是没有,临时有事儿加班啥的虽不常见,但确实有。其实体制内工作并不想外界传得那样悠闲,事儿多的时候,是真的事儿多,忙起来也是昏天暗地的,这年头啊,就没有狗屁的待遇好又稳定又悠闲的工作。
这些被传得乎其的金饭碗,并不是人们口口相传的那样,只有真正进入这围城的人,才会发觉原来也就这么回事儿。当然了,和其他的一般工种相比,还是要好一些。毕竟吃的皇粮,没有一点儿的好处,哪还有人挤破了头往里钻。
我倒是习以为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母亲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周一晚上有我的课,十点半才下课,到时候可能住教职工宿舍。”“你俩一个明儿个晚上不回来,一个后天晚上不回来,得,都挺忙啊,要不我晚上回来住得了。”我说道。
母亲被我这么一说,扑哧的笑了出来,似冰融雪化,她嘴角微翘,说道:“行啊,只要你不觉得麻烦,坐地铁也挺方便的。”“那啥,这事儿到时候再说吧,不就是一晚上不回来,又不是干别的,都是为了工作。”父亲瓮声瓮气的说道。
母亲斜眯了父亲一眼,那眼我说不好,意味儿深重,似是不屑,似是质疑,冷冰冰的,像无形的刀子,虽无状但寒芒点点。她啥也没说,转身就回了卧室,只留下淡淡的馨香和决绝的背影。
父亲看她回了屋子,也就随意起来,问我喝的咋样,聊得如何。他说以后啊,这种应酬饭局也该适应适应,对将来在社会上发展只好不坏。我点头嗯啊的表示知道了,让他赶紧休息,这么晚了,明天还得上班。他说不急,一会儿去厨房抽根烟再睡。
我自顾得拿上换洗的衣服,去了卫生间,准备冲洗冲洗汗津津的身体。进入卫生间,一边脱一边往最里面的小浴室走去,扫了一眼一旁的垃圾篓,最上面是父亲扔掉的黑色内裤,内裤旁是一张用掉的卫生巾,背面朝上卷曲着,让人看不透它的里面。
周天一大早父亲就出门了。我九点多睡醒起床,走出屋子发现母亲正全副武装的大扫除,阳台上晾晒着才洗好的衣服床单被罩,洗衣液的味道飘散四溢。再看母亲,头发简单的束起,用帽子盖着,脸上带着口罩,身上围裙,袖口带着袖头,黄色的乳胶橡皮手套,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一旁放着拖把扫把簸箕,还有水盆抹布。我故作不解的说:“妈,你这是干啥了?打扮的跟阿拉伯人似的。”“趁着在家闲着有时间,把卫生搞搞,拾掇拾掇。”母亲的声音打口罩后面传出,闷闷的。“正好你起来了,一会儿给你的屋里也收拾收拾。”她又道。
我能说什么,只好洗漱洗漱吃吃饭,当个帮工,和母亲一起打扫。“得亏你在家,要是你爸啊,不得把妈给累死。”母亲笑着说道。“咋了,我爸不帮你干活?”我问道。“你爸啊。”她摇了摇头道。“干活太粗太糙,让他在边上添乱,还不如你妈一人干的朗力。”
我也笑笑,父亲确实不是那种细致的人。中午母亲没有在家做饭,忙了一上午,既没时间又比较累,我提议母亲干脆在外面吃一顿得了,她没犹豫就答应了。吃的是家附近的一家麻辣烫,人还挺多的。
母亲很喜欢这家的麻辣烫,店虽不大,但味儿正宗。不少学生和上班族来此光顾。小店里已经开了空调,冷风吹打着食客,又凉又热。高处墙上有一块置物板子,一台不大的彩电在那里,正播报着午间新闻。
我和母亲聊着,啥啥最近又升天了几颗卫星,美国又制裁谁谁,哪哪的彩民又开出天价彩金,我又主动聊到哪个女明星出轨,男明星养小三。母亲对娱乐圈里的花边八卦并不关心,听到我说这些个明星八卦,微微皱起眉头,也不接话,只顾着埋头吃着菜。我当然也是淡淡的提上一嘴,这种话题和父母实在是难以深入讨论。
吃到一半,她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看了眼手机,瞟了眼我,说:“妈去个卫生间,你先吃着。”我嗯的答应一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招手唤过服务员,说这桌别收,我们解个手回来继续吃。
然后我起身跟了上去,母亲这一路上都没接,直到拉开厕所的门才接通放在耳旁听着。这家店本身就不大,厕所就两间,男厕女厕各一个,离得不远,左右相对着,但由于处在拐弯处的里面,位置比较深,大厅的食客从外面也看不到这边。
我拐进去,蹑手蹑脚的,轻缓着脚步,隔着一道门,仔细的听着。母亲的声音从小隔间内传出,很低,很轻,故意压着嗓子。但在这静谧的环境中,我放缓呼吸,还是听到了她与电话中人的交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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