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你……你收到我的信了吗?」在军文工团大院操场里说话的这人约摸不到三十岁,穿着四个口袋的干部服,中等偏上的个子,身材很瘦,皮肤白净,五官也算得上标致,而最引人注目的就属他胸前挎着的相机了。更多小说 LTXSDZ.COM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相机,如果在场的人有懂行的话,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上海照相机厂最新款的海鸥牌单反相机,去年才正式定型并批量生产,是现在最好的国产相机之一,售价四百五十三元,基本是普通工人一年的收入。外行人单看它大出好几圈的尺寸,恐怕也能知道其价格相当不菲了。
康生秘书李鑫的亲弟弟李涛之前在上海警备区当团长,长期与下属一个连长的妻子通奸,年初的时候被该连长告发。这不仅仅是政治前途的问题了,在文化大革命的声势下,批斗掉半条命都是正常的。上海警备区隶属南京军区管辖,前身更是山东兵团的渤海纵队,天生上上下下都很熟,调查一番后又亲自「做通」了受害人的工作,军区政治部也就轻描淡写地揭过了,李涛带着离了婚的情人调去了北京,连长后来偷偷娶了大肚子的小护士,可谓皆大欢喜。出了这么大的一份力,实在推辞不过,天生也就收了李涛两台这款相机作为答谢,黄金和齐白石的画都被他退回了,其中一台被他送给了喜欢摄影的明明作为十七岁的生日礼物,贵重程度可想而知。
「你是说信吗?给我写信的人那么多,我可记不得了,嘻嘻。」林丁丁一米六八的身高,体态修长,俏皮地半垫着脚竟不比面前的男人矮多少。
这男人斜着眼偷偷盯着林丁丁看个不停,从脸蛋到锁骨又到胸脯,只觉是天女下凡,竟痴得着了迷。看见仙女檀口微张,他只当是仙乐飘飘,一个字也没听清。
林丁丁模样自幼出众,一张鹅蛋脸长得极为俊俏,额头饱满,眉毛粗密显得脸蛋十分小巧精致,在双眼皮的衬托下眼睛汪汪含水,鼻梁瘦挺凸显立体美,略显丰润的嘴唇更增添了几分女人味。
如果到此为止也就罢了,数千人中总能找到可与之媲美的,可她面相上还有两招杀手锏。一是她两侧嘴角斜外下侧约一公分处有一对梨涡,浅笑似沐雨桃花,清纯甜美。二是在右侧眉毛上方有一小颗美人痣,可温文尔雅,更可妩媚动人,别有一般风情。这就使得林丁丁有万里挑一的倾城之貌了,也成为公认的31军军部的军花。
所以只论外貌,林丁丁打小就心高气傲,眼睛长在头顶上,从来没有真正钦佩过谁,也就是后来遇见了队长王鸥锦,自觉年幼了八岁,在妩媚上略输一筹岁月的味道,可胸脯好像比她大了半号,两人算是互有胜负、旗鼓相当吧。
像眼前这个被她迷晕了的男人,从上初中起林丁丁就见惯了,内心除去鄙夷也无甚波澜。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伸出右手在男人面前晃了几下:「吴干事,吴干事,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好看吗,都入迷了。」
「我……我在看……没,没看什么。」在首长面前一向能说会道的吴干事今天已经打了三次结巴。他昨天鼓起勇气写了封辞藻极为华丽的求爱信,连同一只上海牌手表寄了出来。这只手表也是第二次作为信物出访了,它的第一任主人是吴干事的未婚妻,妻前面还有两个字自然就无法随军到厦门,耐不住寂寞的未婚妻在四川老家跟一个大学生上了床,闹得人尽皆知,给吴干事结结实实地戴了顶帽子。吴干事呢,也是个有本事的,硬是跟她把上海表讨了回来,算是赚了一个多月的工资,就在寄出之前更是被他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清洗擦拭着,试图抹去它曾被使用过的痕迹。「请记住邮箱:ltxsba @ 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哎呀,我是逗你玩的啦,你看我戴这手表好看吗?」林丁丁将左胳膊的袖子往上捋了捋,露出白嫩如藕的手臂,然后转了一个圈,只见皓腕处的精钢在阳光照射下光彩夺目。
「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吴干事没想到林丁丁今天见面就会戴上自己刚送给她的手表,面部表情丰富得很,先吃了一惊,然后是惊愕,随即又变得欣喜起来,连心跳都跟着砰砰地加速了,她这算是一种……默认吗?
吴干事微妙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林丁丁的慧眼,关于他对自己小动作的强烈反应,她表示很满意。跟男人这种生物打交道久了,她似乎很享受利用自己的资本去获取利益而带来的快感或者说将男人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成就。她低下头,瞅着同样是别人送来的雪白的回力牌运动鞋,双手搓着白衬衫的衣角,脸颊也升起两朵红霞,又故意停顿了几下:「嗯……人,你已经见到了,还有别的事情吗?要是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这儿这么多人,周末被人看见不好的……」
对于男女之情吴干事也不是个雏儿了,可还是被撩拨得心急屌痒,恨不能就在操场里一口把林丁丁吃了。他大喘气呼吸了几口,勉力抑制住欲火,才开口道:「部里前些日子申请购买的单反相机昨天到了,是上海照相机厂的最新款,要六百多块钱呢,我们宣传处首长就拨给我了。丁丁,我跟你说啊,这拍人出来可好看了,我就赶紧过来给你先照几张,回头我都给你冲洗出来。」
听他这么一鼓动,林丁丁也来了兴致,二十岁的女孩子谁又不爱美呢?可她又不想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情况下让他拍照,这给他的甜头未免也太大了些。于是她灵机一动,决定顺手再送些人情:「吴祺,我很想照。可是那个……室友们之前约我一起去拍照,我们还没来得及呢……」
吴祺只感一阵热血冲上了天灵盖,便胸脯一拍,打上了保票:「我今天正好带了许多胶卷,你把室友们都喊来,我都给你们照,洗照片对我来说就一句话的事。」
林丁丁做出一副雀跃开心的样子,跳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对我好,那我回去喊她们了,再多带几套衣服来。」
就在二人各打各的小算盘之时,谁也没注意到的是就在不远处的道路旁,猫着一个男战士,隔着片树丛看不太清他的模样,只见他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暴露在外的眸子中正喷射出嫉妒、不甘和痛苦的火焰。
昨天晚上,王振英在罐头厂的老同事急匆匆地跑来报信,说老王晚上被新上任的革委会主任许刚毅带头批斗时,头被木棍打破了,出了很多血,人也当场昏倒了,已经被送往医院。王鸥锦听说了以后,连忙回家收拾了脸盆、毛巾和水杯等用品,急匆匆地跟着去了医院。
虽然头部外伤导致出血很多,看上去很是严重,好在没伤到要害部位,都属于硬伤,王鸥锦还是为父亲办理了住院手续打算在医院静养。像许刚毅这样的造反派头头们也怕真闹出人命来不好收场,看见反革命分子被自己亲手打得头破血流住进了医院,也纷纷弹冠相庆,决定晚上让工厂食堂炒两个小菜,再弄盘花生米和猪头肉来下酒。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是那么无力、那么衰老、那么痛苦,王鸥锦心如刀割,她非常清楚地知道就凭她一个正营级的文工团干部甚至还是一个反革命分子的子女,是阻止不了任何事情的,这革命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着,是任何人也无法阻挡的,迟早也会烧到她的身上。她听战友讲过外面是如何批斗那些女人的,她也同样知道自己对于男人又有多大的诱惑,一直守身如玉的她不敢再想下去。
太可怕了,这一切绝对不能发生!王鸥锦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着,好像诵佛经般给自己加持一样,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也许她能够给自己一些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