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道:「听闻宋大侠、俞二侠、张四侠、殷......殷六侠被害,杨某痛心疾
首,只盼早日找出凶手,以慰四人在天之灵!」说到殷梨亭的名字时,他不由地
哽噎了一下,毕竟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当妻子,算起来殷梨亭也算是杨逍的女婿
了,亲人辞世,怎能不悲切?
清风、明月也愁上眉头,把杨逍请入山门,刚到紫霄宫前时,二人朝着大殿
内指了指道:「杨左使,四位太师父的灵柩便停在里头,您想去祭拜一下么?」
他两人话中的之意,既然灵柩在内,不悔定然也在其中守灵。
杨逍道:「好,有劳小师父了!」说罢,令随行的人员将祭品抬到偏殿去,
自己走进了紫霄殿内。
刚进法门,便见四口巨大的棺椁停在正中,一身孝麻的杨不悔正动也不动地
跪在那里,仿佛没有焦点的瞳孔痴痴地望着火盆,也不烧纸,只是在那出神。
杨逍见女儿这副神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心痛起来,喊了一声:「不悔!」
杨不悔虽然睁着眼,可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眼前的世界宛若一片混沌,根
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忽闻耳边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声音又是如此熟悉,急忙仰
起头来,大喊道:「爹爹!」
杨逍看着她哭肿的双眼,愈发心碎,走到女儿身边,与她一并跪下,问道:
「你没事吧?」
杨不悔岂能没事?一见到父亲,心头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便涌了上来,
一头趴到了杨逍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
杨逍抚着女儿的背道:「不悔,莫哭,莫哭......」
杨不悔只是不听,顾自抽泣不已。
杨逍也不由地声声叹息,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女儿才好。殷梨亭虽长了杨不悔
二十几岁,却为人和善,武林中人无不交口称赞,又因杨逍辜负殷梨亭和纪晓芙
在先,心中抱愧,这才许了女儿嫁给他。只是万没想到,殷六侠竟遭此厄运,不
免伤神。良久,才听杨逍道:「我已令明教的五散人、五旗使率人马赶赴长白山,
去查明真相了,料想用不了几日,便能真相大白!不悔,你要相信爹爹,爹爹一
定会替殷六侠报仇的!」
杨不悔依然抽泣着道:「爹爹,我不要你报仇,我只要六哥回来!」
杨逍又长叹一声,摸了摸女儿的后脑,泪水潸然而下。
当日,自少林起,峨嵋、明教、崆峒、华山、昆仑各派皆在灵前祭拜了四侠,
又好生安慰了殷梨亭的遗孀一会,见时光不早,便在武当山暂且住下。杨逍因挂
念女儿,唯恐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便住到了隔壁的厢房里。峨嵋与武当最是亲切,
贝锦仪也向清风求了几间厢房,和弟子们一道住下,只等明日一早再行下山。
长夜漫漫,杨逍立于庭前,仰头望月,只是今日乌云厚重,竟望不到月色,
心中愈发凄然起来。自从担任明教教主后,杨逍终日在光明顶处理教中事务,不
似往年那般能够常常下山,算起来,也已经有数年没有到过武当了,便在观中散
起心来。
行到一处庭院,忽然听得里头有些人声。杨逍堂堂正人君子,本不愿去偷听
别人讲话,只是恰巧路过,难免有几句话钻进耳中去,似有人提到「明教」二字,
不由地一怔。他施展轻功,蹑手蹑脚,绝无声息,从院墙外朝里望去。
正在庭院里说话的是两名峨嵋的弟子,年纪尚轻,想来是刚刚入门不久。只
听其中一人道:「这次武当四侠无端端地遭人暗算,事出蹊跷,依我看来,或是
明教所为!」
此话一出,却把另一人吓了一跳,小声道:「师姐,这话可不许乱说!明教
与武当关系最是要好,岂会做出这种勾当?」
师姐道:「怎的不会?武当如今在武林中声名大震,力压武林泰斗少林,试
问何人胆敢动他们分毫?若非明教,又有什么人会那么大胆子?明教终究是歪门
邪派,与我中原名门正派有所不同,昔日虽曾一并联手抗击元兵,但泰山易移,
本性难改,杀人害命之事,想来他们是做的出来的!」
师妹道:「话虽如此,可我还是不信,明教行事竟如此下作,竟敢残害武当
四侠的性命!」
师姐道:「还有一桩事,不知你听未听过?」看师妹摇摇头,又接着道,
「前些日子,少林派传出消息,称是成昆老贼已经圆寂,明教竟派人夜探少林,
与寺中的僧人起了冲突!」
「竟有此事?」
「自是假不了!在下山前的一夜,我给周掌门奉茶,听她在室内与贝师叔正
在说起这事。明教的人和少林夜间巡视僧人冲突,互有损伤,这才撤下山去!也
正是从那夜之后,少林山门紧闭,既不允许弟子私下下山,亦不再招收新弟子!
这次四侠在东北殒命,也只是由圆字辈僧人为首前来悼念的!」
「呀!」师妹显然被吓了一跳,捂住嘴道,「若是师姐所言不假,那明教果
真是可怕至极!只是,明教闯入少林,少林又为何要紧闭山门不出喔?这二者之
间,可有联系?」
师姐道:「这我倒是猜不透了。想来,少林僧人素来清静,不喜再惹上这些
世俗之事了吧?」
杨逍听到这师姐妹二人在院子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诋毁明教,不禁怒从胸中
起。成昆暴毙,明教不信真假,派人刺探一事,他是知晓的。而且,这个命令也
是他默许的,只是言说明教残害了武当四侠的性命,却是子虚乌有,他岂能容许
外人如此毁坏明教声誉,正要现身将这二人好生教训一顿,忽见贝锦仪从厢房里
走了出来。
「天色已晚,你二人不在房中休息,却在此处乱嚼舌根,是何道理?当心回
到峨嵋,我将你二人今日之所言告知掌门,看她如何处置你们?」贝锦仪将拂尘
在空中轻轻一甩,但听得破空之声啪啪作响,料想动了真怒。
这师姐妹二人自知失言,都吐了吐舌头,回到房中去了。
贝锦仪独自一人叹道:「真是口不择言,若是让明教的人听了去,只怕峨嵋
与他们又免不了起一场冲突!」
杨逍躲在阴处,暗暗佩服贝锦仪为人公道。在明教之中,灭绝师太当年杀戮
明教弟子过甚,新掌门周芷若也曾害过无忌,丁敏君又为人刻薄,比起灭绝有过
之而无不及,唯有贝锦仪和许久没有露面的静玄师太才为人所称道。杨逍今日一
见,果真如此,气也消了大半,暗自道:「罢了,不过是一些弟子们私底下乱嚼
舌根,即便是如少林、武当之流的名门正派,也免不了被人在背后胡说八道,我
如今已是堂堂明教主事,又何需与她们一般见识?」只是明教夜探少林一事,想
不到竟闹得武林中人人皆知,这让杨逍很是尴尬,刚刚在紫霄宫祭拜四侠灵柩时
遇见少林派的弟子时,两边人也只是微微点头致意,算是打过了招呼,想来少林
僧人个个道行高深,绝不至为此当面诘问明教。
贝锦仪刚推门出来,便碰到了正立在那里出身的杨逍,不觉怔了一下,面上
满是尴尬。
杨逍忙道:「适才无心入眠,便想着去瞧瞧女儿,正好路过此地,不料遇见
师太!」
贝锦仪感激地点点头,略一躬身。
杨逍在武当山上随意逛了一圈之后,只觉得心境比刚才开朗了许多,这才回
到自己的屋里休息。
第二天,杨逍被一阵喧闹声吵醒,便起身穿好衣裳。其实这喧闹声离厢房很
远,只是他如今乾坤大挪移的功夫又有精进,越练越觉得耳聪目明,即便是一些
细小的动静,也能被觉察到。他走出室外,看到清风和知客道人灵虚正与几个身
穿华山派服饰的人在争吵。
「这又是出了何事?」杨逍想起昨日华山派已经下山,今日不知为何,竟又
出现在武当山上,而且手持兵刃,喋喋不休。
他刚想凑近前去打听,忽见高老者手指过来,喝道:「就是他,害死了武当
四侠!」
矮老者道:「师兄说是,便就是他!」
「今日咱们华山派就要替武当四侠报仇!」
「对!报仇!杀了杨逍,灭了圣火!」
杨逍喝道:「你二人休要血口喷人!」
清风道:「二位师父怕是有所误解,武当与明教早已化干戈为玉帛,断不致
做出这等事来!」
「小子,只怕你还不知道吧?」高老者道,「朝廷这些年早就想要铲除明教
了,你武当若是还要与这邪教眉来眼去,只怕日后也落不到好果子吃!」
矮老者道:「没有好果子吃,就只有死路一条!」
清风道:「当今圣上朱皇帝也曾出身明教,岂能做出这等事来?」
矮老者道:「师兄,他说皇帝不会铲除明教!」
高老者冷冷一笑道:「圣意难测,今日咱也不管那么多,只消明教给天下武
林一个交代,究竟杀没杀四侠?」
杨逍道:「四侠武功人品当世绝顶,我明教自是不会做这等伤害天理之事!
诸位若是不信,可随我上光明顶,见我可曾下过杀死四侠之令!」这时,他才算
明白,原来私下猜测四侠为明教所害不止峨嵋一派,华山派竟也如此认为,只是
不知这风声从何而起。
矮老者道:「师兄,咱要去光明顶吗?」
不等高老者答话,清风道:「诸位想必是忘了一茬,杨左使的女儿嫁给了我
六太师叔,就算杨左使有心要针对武当,又岂能对自己的女婿下手?」
矮老者道:「老丈人自是不会对女婿下杀手的!」
清风对众人道:「四位太师父因何辞世,武当派自会调查清楚,还请诸位下
山,静候消息!」
高老者拱了拱手道:「既如此,咱也不在这里纠缠了。若是查明凶手,还有
劳小师父遣人来华山派一趟告知,我等虽然武功不济,却也容不得凶手逍遥法外!」
说罢,领着华山的弟子又下山去了。
清风带众人走远,这才转过身来对杨逍道:「杨教主,实在抱歉!」
杨逍摇摇头道:「今日还多亏了小师父解围,若不然,依着我的脾性,自是
会与华山派交手的!」
清风道:「一旦动起手来,只怕武林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回到当初六大派围
攻光明顶的时候了!不过有一事,还请教主示下!」
「小师父但说无妨!」
清风道:「晚辈自是不信明教会对四位太师父下手,只是如今各大门派均认
定此事为明教所为,却不知当今武林,还有多少人的武功在四位太师伯太师父之
上?」
杨逍一愣,算起来,各大门派之中,也确实只有少林、武当、明教三大派高
手最多。少林素来不问俗事,自是不会做出行凶杀人之事。如今武当蒙难,别人
认为是明教所为,也是情理之中。如此一想,杨逍倒开始佩服起眼前的这位小道
士来,他看起来的年纪比张无忌还要小几岁,可处理这种棘手之事却井井有条,
如此一问,既不得罪明教,又要明教自证清白。
杨逍道:「如小师父所言,小女不悔乃是殷六侠之妻,杨某即便是天杀的恶
人,亦断不致于做出杀害女婿之事。天可怜见,我这当父亲的,又如何能眼见女
儿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喔?」
清风点头道:「晚辈自是不疑杨教主为人,只是各大门派如今均有不利于明
教的传言,还请教主当心行事!」
杨逍谢过清风,又往紫霄殿走去,虽然他并不理解这传闻从何而起,却隐约
感觉到,武林似乎又有一场动荡来临。
大殿内,杨不悔还是披麻戴孝地跪着,宛若失神,便走到近前,轻声道:
「不悔,为父这几日便要回光明顶去了。你在此处也是徒增伤怀,不如随我一道
前去,如何?」
杨不悔摇摇头,喔喃般地说:「不!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着六哥!」
杨逍劝道:「斯人已逝,武当也没你留恋的地方了!况且,你回到明教,为
父也能照顾你一二!」
杨不悔道:「我既嫁入了武当,自是不会与爹爹一道回去的!就算......就算
六哥已经不在了,我也要守着他,每天在他灵前烧一炷香,也权当是我陪着他了!」
杨逍见劝不动女儿,只好叹息道:「我知你与殷六侠夫妻情深,既然你执意
要留在武当,爹爹也没什么话好说的!只是......只是好自为之!」刚才高老者无
意间说起朝廷一事,让杨逍心中颇为触动,朱元璋自登基以后,已经宣布脱离明
教,眼下虽然没见他对明教做出什么别的事情来,但杨逍也依稀能够觉察得到,
如今朝廷对明教已是越来越不待见,若是一旦风波再起,把女儿留在明教反而是
更危险之举。但他又没法明说,只能用「好自为之」来提醒不悔。
杨不悔何等聪明,自是明白父亲的话中之音,抬起婆娑的泪眼道:「爹爹这
就要走了么?」
杨逍本想这几日便下山,可一看到女儿精神恍惚的模样,又于心不忍,道:
「爹爹想多陪你几日再走!」
杨不悔闻言,又是不能自禁,伏在杨逍的胸前大哭起来。殷梨亭已逝,张无
忌又远走漠北,如今她身旁唯一的亲人也剩下杨逍了。
杨逍又劝慰了一番,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已正午,在简单地用了小道童端来
的素斋后,便觉得有些疲乏,便卧在罗汉床上休憩了一会。待他醒来,忽觉脑袋
有些沉重,刚坐起,便是天旋地转,好似得了风寒之症。
「怪哉!」杨逍坐在床上,强行运了内力,却发现自己气息阻滞,内力不能
贯通,愈发起疑。习武之人最基本的便是强身健体,别说是如杨逍这般的武林高
手,就算是刚入门学了半年功夫的少年,也绝难染上风寒。可是世事无一万,杨
逍也只能感叹自己年岁见长,不如年少时那般体力旺盛了。
本来杨逍觉得自己过几日便能好转,也没告诉不悔和清风,生怕惹得他们担
心,可是躺了几天后,病症却越来越严重,竟致卧床不起。清风、明月见他数日
不出门,心中担忧,进门探视,这才知晓他已染了重病。张无忌师传自蝶谷医仙
胡青牛,本可替杨逍医治,可自从他离开之后,剩下的人当中,医术皆是平平。
杨不悔得知父亲生病后,急忙令人远赴光明顶,请明教遣医术高明之人前来诊治。
五散人、五旗使等人先后赴武当山,查看了杨逍的病情之后,均无头绪,只说或
是风寒入肺腑,将养数日也便能痊愈了。杨逍自己不能下山,只好将教中的事务
暂时交由范遥、彭莹玉处置。几人遵命,见女儿杨不悔在武当照顾杨逍,也就没
有其他什么话可说,都下山回去了。
一连数日,杨逍的病情始终没见好转,杨不悔便将清风喊来,吩咐道:「我
也知道,这种小事原本不该去麻烦无忌哥哥的,但父亲病情日益加重,我还是想
有劳小师父遣人去往漠北,寻访无忌哥哥来给父亲诊脉!」
清风道:「理应如此!六太师婶莫要心慌,晚辈这就让明月启程去寻访无忌
小师叔!」清风深得俞岱岩的太极真传,武功比明月更胜一筹,但论起轻功,还
是明月更出神入化,颇有心得,因此让明月远赴漠北,倒是不二之选。
明月得了师兄的恳请,当夜便下了武当,往漠北而去,暂且按下不表。
[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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