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8强暴
章一一步步向他逼近,不知在说给谁听,“总归是要有一个人,何不选择你,起码干净些……我要是做了,他就不会稀罕了,反倒好些……”她脱掉了身上的短T,露出xiōng衣,里面鼓鼓囊囊的两只rǔ,少女坚实挺拔的rǔ。龙腾小说网 ltxs520.com
隆冬退到了墙上,无数次梦里出现的香艳场景,如今真的发生了,他反倒无端害怕起来。章一反手撸下扎头绳,她长长的头发如同帷幕,撩起又被放下来,影影绰绰地遮住了红绡帐里的芙蓉面。隆冬的声音竟然颤抖,“你别过来!”那样的章一竟有种决绝的艳。他怕,他怕自己会死在她身上,聊斋里不都这么写吗?可怜的他,只是个毫无经验的童男子,对眼前这一切半点招架之心也无,心爱的女孩在眼前献身,奈何他竟天杀的不举!
大门锁把转动,一个中年男人闪身进来,对身后的人说:“钟先生,实在抱歉,犬子今晚真是胡来,累您亲自来这一趟。”过去将他儿子叫醒。
钟闵只问:“章一呢?”
那孩子显然搞不清楚状况,吃惊地看着钟闵,他父亲催道:“快说!”他四下看看,说:“我也不知道。”
钟闵刚要说什么,忽听客房里传出物体摔落的声音,不禁脸色一变。
客房里,原是章一上去用手臂环住了隆冬,隆冬慌乱下打翻了床头的落地灯,软玉温香在怀,不禁心驰神荡,终是忍不住要回抱她,抬起手,下一秒却一把将她推开。章一跌坐床上,愕然往回望,一道人影立在门口。那人的手置在顶灯的开关上,她突然生出了恐惧,下意识抬起手挡住了脸。然而等了很久,灯没有亮,她缓缓地,一寸寸把手放下,那人已站在她面前,把短T的领套在她脖子上,她像个幼儿一般任由他替她穿好,拉起她的手,把她带出房间。
出去后,章一仿佛无法适应强烈的光线,她低着头,长头发盖住了脸——一种典型的遮羞姿势。方才那些邪恶的小分子一个都不剩下,她只是个考试作弊被现场抓包的孩子,不,比这严重得多。
她被塞进了汽车后座,仍低着头,两手置于膝上。钟闵吩咐司机:“开车。”车四平八稳地驶回宅子,她跟在钟闵后头下了车,然后上了楼。
钟闵说:“去洗把脸。”她一声不吭,关上浴室门,此时才敢抬起头。她吓了一跳。镜子里的女孩双颊奇异的绯红,眉眼蒙着雾。两手成梳,将两边的头发往后抓,鬓角顺着长长的眼尾一路往上勾。她从小玻璃罐拿出一根红色的橡胶圈,把头发束成一把捆起来,用水泼脸,水顺着她的脸往下淌,用手一抹,出去了。
夜太深了,连钟闵的眼神都变得夜了,他在看她,又似没有看她。章一心中擂鼓,掩饰一般,湿地甩甩手。
钟闵开口:“你可清醒了?”
章一点点头。
“还记得自己方才都做了什么?”
章一眼又垂下去,不作声。
钟闵过去钳起她的下巴,声线转冷,“说!”
章一抬眼看他。他果真是在意的,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所有物,如今却背叛自己。他的眼像平静的海,可那下面隐藏着的风暴又是什么?是恼羞成怒么?他凭什么质问她,他到底是她的谁,纵使她真有多离经叛道,怎样也不归他管教!没有父亲,母亲遗弃,世界都在放弃她。
她反倒将下巴愈往上一扬,“这是我的事,我有权交朋友。”
“交朋友?”钟闵冷冷地,“你想害死那小子?”
章一将他的手拍掉,“你威胁我?”
“你今晚做的事足以让我生吃了你”,钟闵说,“我只是想你给提个醒,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我是谁的人?”章一拔高声音,“我是我自己的人,我既不是你生的,也没卖给你,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钟闵看她又开始张牙舞爪,反倒平静下来,“章一,说话要讲良心。我说过我不逼你。”
章一却激动起来:“你还没逼我,你囚禁我,对我有龌龊的想法。我看穿了你,你根本就是个变态,你不过是想要一个只属于你的奴隶,你不但要在某个时候占有她的人,还妄想着霸占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你的奴。让我告诉你,今晚的事就差一步,如果你不是那个时候来的话。不过你听着,即使这样,我也永不会让你称心如意,我就是做也会选同我一般大的男孩,永不会是你,一个肮脏无耻的老男人!”
“啪!”钟闵一记耳光扇过去,直打得她半边耳朵轰隆隆响,那向上勾着的一边鬓角也打得毛了。她整个人被扇到床上,如同孙猴子被芭蕉扇一扇,有一阵子的天昏地暗,不知身在何处。她支起身,耳里兀自轰轰响着,她把声音拔高至九霄天,如同那滚滚闷雷里掣出的一道闪电,垮啦啦一路打下来,她尖叫着往钟闵扑去:“你打我!我不是你生不是你养!你真本事!有本事你索性睡了我,省的零零碎碎占我便宜,羞我辱我!你是男人不是?”
她的长指甲划过钟闵的脖子,它变成了美人蕉的萼。钟闵将她一掀掀到床上,“我他妈现在就睡了你!”
钟闵扯出皮带,章一以为要抽她皮肉,吓得直往后躲,叫道:“你还敢打我不是!”钟闵捉住她乱踢乱蹬的腿,往回一拖,用膝盖压住,她两只腿立马动弹不得,只叫:“你要干什么!”钟闵将她的两只手腕一把抓过,用皮带缚了,把她翻个面,扣住的手反往后一拉,人就如同被抠住了腮的鱼,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直到跪了两膝,臀高高翘起,她这才有些明白了,疯狂扭动:“放开我!放开我!”两腿被分开,泪眼纷飞里只是哭叫:“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哭喊与哀求声如同鱼嘴里吐出的泡,一串串流出,它被缚住了,只是逃不得。破空声与破水声几乎同时响起,一根利器贯穿了它的身体,它的瞳孔不可置信地瞪大,气泡纷纷暴裂烟消云散,霎时一切都静了。
章一反手扣住钟闵的脖子,指甲深深地刺进肉里去,这才撕心裂肺地叫起来:“啊!”钟闵等她的叫声停止了,又往前进一点,哪知她叫得比刚才还大声:“出去!出去!”钟闵完全被她的叫声刺伤了,没有丝毫润滑,她该有多疼!他糊涂了,怎么可以让她疼!他把身体往外撤,才动一分,她又叫:“别动!疼!”她小小的身子充满了防御性,要把那条灼热坚硬的入侵者扼死。进退两难,钟闵额上的汗一滴滴落下来,他整个人连带声音都似被扼住了,“你放松!”
章一不肯放松,钟闵也全身绷紧,他咻咻的鼻息在她的耳后。章一偏头去看,钟闵捧住她的头,寻着她丰满的小红嘴唇亲,没完没了的亲。章一甩头,挣开了,喘息着说:“快给我解开。”钟闵松缚她的皮带,一放开,她已从他身子下溜了出去。
章一手脚并用地爬,伸手往痛处一摸,是血。回头看,床单上两滴刺眼的红。她跳下床提好裤子,始冲钟闵喊:“你强暴了我!”
钟闵安抚她,“对不起,宝贝,我昏了头……”
章一跳脚:“你住嘴!我不是你的宝贝!恶心!”她往门口窜,“你强暴我,我要去告你,我要去鉴定!你完了,你完了!”
钟闵捉住她的手腕,挥手一拖,直让她做了半个圆周,甩到了床头边,她另一手抄起柜上厚实的水晶相框就照他头上砸,叫道:“我打死你!”钟闵始料未及,伸手去挡,相框敲在他肘关节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钟闵的手臂垂下去。章一慌了神,手一松,相框掉在了地毯上。她这下子纯粹是卯足了劲,眼见钟闵身子往床上一倒,用手盖住了眼睛,不知是死是活,暗想不会把他打坏了吧,她个子小,又没敲到他脑子。
忍不住,她抬脚踢了踢钟闵吊在床沿外的腿,“喂!”没有动静。又过了会,她到底爬上床,揭开他的手,说:“打在手上,居然还装死。”
钟闵闭着眼,只说:“你就这么恨我?恨不得我死?”
章一捉着他的肘关节看,只是红,看不出别的什么,丢开了,说:“我不恨你,你倒是活个长命百岁的给我看看?”钟闵睁眼看,她正斜睨着,带点挑衅地看着他。他整个人松了口气,她还敢这么跟他说话不是?她剜他一眼,有点鄙夷地说:“男人家的,学什么不好,偏要装死。”
钟闵倒笑了。她那恶毒的小嘴,上勾的眼尾,她的一切一切如今都属于他了。他现在想做的只是细细地看看她,体会只属于他的娇憨与放纵。
他的眼神让她不自在了,“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放心,我不会告你的。”
他倒疑惑了,“嗯?”
“至少现在不会。”她用了句他以前说过的话,又说:“伤倒是要验的。”
钟闵倏地变了脸色,“验了伤,留作案底,好随时告我。你何时这样聪明。”
章一说:“你明白就好。相信以后你会老老实实待我好。毕竟我也流了血。不过,我可以当作是骑车摔的或是劈叉拉伤的。”
这番话简直是龙王私雨灭三昧真火,似火上浇油。钟闵怒极反笑:“你把自己看得这么轻,我还顾虑什么。”
章一引火烧身。钟闵一把扯住她脚,将她拽个直,欺身上去,压制住她的手脚,一气儿剥了个干净。他也脱自己的,章一一眼瞄倒,忙转过头去,不忘挣扎。“害臊?”钟闵冷笑一声,“又不是没做过!”
章一的声音竭力保持着镇定,“我都说不告你了,别不知好歹。”
钟闵说:“不知好歹的人是你,宝贝。”
疼。章一皱眉,推着钟闵,“你出去。”
钟闵抬起她的一条腿放到肩上,“再没有可能。”
章一简直不明白事情为何发展成这样。她那两只白白的rǔ如同云端里的峰,红的峰尖不住地颤,因下面有人在开山凿路,有节奏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如同诡谲的云,一会遮住了,一会又露出一线的天来。她突然间害怕起来,那凿出的明明是条直通往心脏的甬道。她紧紧抱住身上的人,流泪,“还要多久?”钟闵不断吻她的嘴,她的眼,一遍遍说:“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她不住地弓起身,头顶上有一只黄色的圆月亮,隔着细细的纱一点点往外透着光。圆月亮不住地晃,如同散开的蛋黄,变成了无数的小月亮,小月亮又变成了混沌,混沌里头炸开一片,终是什么都没有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再看时,隔纱的月亮已到另一头去了,月亮光也在晨曦里变白了变淡了。
正文9求助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身后的热度消失了,过了一会,重又贴上来了。她把头往枕头里蹭。醒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嘟囔着问:“几点了?”身后说:“下午四点了。”又问:“饿了吗?”她摇摇头。
钟闵将她的身子扳平,吻她的眼睛,笑说:“肿得像桃一样,两颗心。”
她实在抽不出一丝力气,重阖上眼。
“煨了汤,要喝吗?”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烦躁起来,身子侧回去,声音闷闷地从枕头里传出:“你给我走!我不想看见你!”
钟闵好脾气的说:“我走。”他真走了。不过一会又回来了。章一抓着枕头角,他要是敢过来,她就掼死他!哪知他不过是放下什么东西,又出去了。
过了阵子,没有动静了。章一翻个身趴在床上,枕头上换边脸。床头柜上放着碗和筷子。她用被子蒙住了头。她宁肯饿死也不吃他的东西,所谓“恨屋及乌”。
钟闵走进来,她给自己做成了蛹。他往碗里瞄一眼,汤和肉没有了,剩下的不过是鸡皮和细碎的乌鸡骨头,哑然失笑,果然还是个孩子。他把被子撩开了,这么热的天,也不怕捂出痱子。又调节了室温,回头看她还趴在那,原是又睡着了。探手进去,她整个人不清不楚的,还伸手来挡。他轻声哄:“乖。我看看伤着没有。”拿开她的手,细细清洗一遍,推了药膏进去。
章一这一觉睡得很长,翌日五点钟被饿醒了。她怀里抱着一个东西,她还认得,那是她的史迪仔。那时候,枕头掉地上了,他随手捞过了史迪仔,就往她身下垫。鼻尖似还有淡淡的腥,她拿开了。
“醒了?”钟闵坐在床边,“睡够了就起来,别老呆床上。”他拨开她额上的发,又说:“公司里有事,我必须亲自去处理,这几天会不在家。学不想上就不去了,想吃什么让厨房做。”
“一会把药吃了。”实是忍不住,俯下去亲她的嘴,很快又有了反应,到底是止住了。拍拍她的脸,“要听话。”
门带上了。好半天,章一觉得脸生痒,用手摸,原是泪淌了脸。胡乱用手抹了,她看到床头放着的水和药。那是什么药,她是明白的。剥开来吃了,又忍不住哭,她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她扑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哭,哭一阵子就挪寸地儿,直哭得一只枕头再找不出半点儿干的了。她只是害怕,因她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杨迭放学回到自家门,门外站着章一,她目无表情地说:“杨老师,我被强暴了。”杨迭大惊变色,拉她进屋,犹自不信问:“章一,你说什么?”她没有再说第二遍。
“老天!”杨迭缓缓跌坐在沙发上,“是你叔……是他吗?”
章一点点头。
杨迭太过震惊以致完全失了主意,反倒问她:“怎么办?”
章一木着脸说:“我要告他!”
“他这是强奸罪,我是未成年,他罪加一等。我要告他,让法律来处决他。”她的眼突然间流泪,鼻与嘴仍是木然的,“即使告不倒他,也要他名誉扫地,从此再不能抬头做人。”
杨迭震惊地看着章一,她的眼仿佛被什么东西捅破了,里面的光彩随着眼泪不断往外流,嘴唇如被二氧化硫漂白的花,再无半点娇红,他的心也跟着被那毒气一点点的熏,完了再寻着身体里的腔道,从七窍往外冒,熏得鼻发酸,眼发胀。他搂住了章一的头,哽咽地说:“好孩子,别怕,别怕。”
章一犹如抱紧一棵浮木,崩溃一般,嚎啕大哭。
杨迭好像去打了个电话,章一看牢墙壁,发呆一般。
有人开门进来,张口就问:“章一怎么了?”
那声音!章一猛得转过头,是林致!她如惊弓之鸟,“你来干什么,又去给他通风报信吗?老师,老师!你快撵他走,他们是一伙儿的!”
杨迭稳住她,“章一,你静一静,是我叫他来的,我们……我们成了朋友。”
章一哪里懂这个“朋友”的含义,她厉声叫:“不行!他也是他的朋友。老师,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铁瓷!”
“相信我,章一,即使林致不帮我们,他也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相信老师!”
章一的肩塌下去。林致坐在她对面,眼睛一分都不肯放过她,过了半晌,绝望地说:“他果真还是……”转过头问杨迭:“他知道章一在这儿吗?噢,是了,他去了国外。”
杨迭期待地看着林致:“我们打算告他。”
“你疯了”,林致说,“你们根本告不了他。”
“我知道。但是再难我都要一试,我不能眼看着章一受这么大的伤害而无动于衷。”
“她是孩子,说话没有分寸,怎么你也跟着胡闹,你难道不知钟闵是何等的有钱有势?你不懂他,你若是执意插手这件事,他不会让你善始还能善终的。”
“林致,你看看她,看看你眼前这个孩子,她还不到十六岁!你就一点不痛心吗?”杨迭非常失望,“还是说,你更重视和他几十年的交情。”
“你也知道我同他相识几十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手段”,林致看了眼章一,“尤其是有人想阻止他得到他想要的。”
“你不用再说了。不管出于任何立场,我都要救这个孩子,哪怕动用一切关系。哪怕,明知不会有好结果。”
争执声停止了。时间从他们的头顶上溜走。章一突然说:“我不告他了。”
杨迭说:“章一,你胡说什么,你别听林致的,一切有老师在。”
章一站起来,“老师,对不起,林大哥说得对,我是在胡闹,我根本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杨迭按住她,“别担心,我们不是没有机会。老师有个同学是非常著名的律师,他曾经扳倒过非常有势力的人,我们请他帮忙,会有胜算的。”
“不是的,不是的!”章一突然变得非常激动,她拼命甩头,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甩出去,她的声不清了,带着哭腔,“我根本不想告他,那会两败俱伤的。”
杨迭与林致都听糊涂了,怎么会两败俱伤?他们哪里知道她的心思,也许连她自己也不见得明白,她指的,分明是钟闵与她自己。
钟闵扔下大宗生意提前赶回来,想必是风声到了耳里。回到宅子,揪住一个问:“她呢?”
那阿姨也是个明白人,一指楼上,“在学习。”
钟闵拽步上去,直见章一坐在书桌前,一颗心尤似方才留在了飞机上,此刻才落下来。他蹑手蹑脚地过去。章一觉得眼前人影晃动,一抬头见是他,倒呆了一呆,突然间脸上起了一星红晕,亦可以燎原,仿佛是雪地里的梅,从檐前泼剌剌一路开到脚跟前,满眼都是艳。钟闵吻住了她。
钟闵用手按了按腰,她方才抱过的地方,现在还是暖的,痒的。她小小的身子在房间里扑来扑去,到处都有她,满满的,装不下,他的心也是满满的。她的呼喝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衣袂的风声都是活的,捉也捉不住,连带这满屋子的静都活过来了。钟闵无法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
夜了,她已经睡下了,他在床边注视良久,终于贴上了那个软软小小的身躯。把手臂从她颈下穿过,她略一挣扎。他吻她的眉心,“睡吧。”
钟闵站在落地窗前俯视脚下的城市。高处不胜寒。其实,他觉得后一句更有意境:起舞弄清影。而他自己,留下躯壳与影子作伴,灵魂早已飞到别处去了。
吵闹声一路到门口。他不悦回头,秘书歉然说:“对不起,钟先生,这位先生说他一定要见您,我没能拦住他……”见他挥手,带门出去了。
钟闵坐回大班椅,一指沙发,说:“坐。”
杨迭目无表情地说:“不必了。”
钟闵两手相握,露出点兴味,“杨老师所为何事?”
“你明知故问”,杨迭说,“为了章一。”
“章一?”钟闵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一分,“她在学校淘气了?”
“钟先生,不要想着糊弄我,我很清楚你的所作所为。我来是想警告你不要再囚禁章一,你最好快点通知自己的律师团,准备接受我们的起诉。”
钟闵往椅背一靠,微微冷笑:“你应该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杨迭面不改色,“钟先生,我不是来受你侮辱的。况且这句话应该先过问你自己。你猜我拉开门会怎么样,你的员工若是知道自己的老板,一个衣冠楚楚的异类,正堂而皇之地坐在世人瞩目的位置,会有何等样的精彩表现,相信不用我说,你也想得出来。”
钟闵居然没有动怒,只问:“你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非常清醒。反倒是你,是否被欲望蒙蔽双眼而一直都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好”,钟闵说,“那么,林致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杨迭坚硬的面具有一丝松动,“他不知道,这跟他没有关系。”
钟闵从办公桌里走出来,站到杨迭面前,说:“我敬你是章一的老师,趁我没翻脸之前,赶紧消失。”他的眼微微眯起来,眼风如箭,“不识好歹的人我见得多了,且饶你这次。听好了,再有下次,立马废了你,我说到做到!”
杨迭的脊梁微微发冷,他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同钟闵对视。
钟闵的手机响了。他微微皱眉,“抱歉,我接个电话。”到底是修养好,且他素日里喜怒从不形于色,方才因为章一,已经有些过头了。
杨迭见钟闵去接办公桌上的手机,整个人竟如同抽掉了一根筋。钟闵“喂”了一声,也不知那头说了什么,他脸色一变,狐疑地看了眼杨迭,挂断电话,招来秘书吩咐几句,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正文10受刑
车子驶回了钟家老宅。钟闵进了屋,他后母说:“去吧,闵儿,你爹在书房。”
钟家仍是旧式宅院,钟闵从正厅出来,径往书房去。午后的老宅院,显得昼长人静,连那屋瓦上的太阳光,都是一般金色的静。天井里有槐树亭亭如车盖,有蝉在上面“吱——吱”地叫,不歇气的。他小时候亦捉过蝉,是没脱壳的幼蝉。天光暗了,暑气还没退,蝉们在土里打了洞钻出来,顺树干一路爬,他从屋里溜出来,寻着树干睁眼瞎地摸,却一摸一个准。捉得了蝉,翌日趁厨房没人的时候,做贼似的用香油煎了,得了一小碗,泛着金色的香气四溢。他绕过了天井。还记得也是这样的午后,他一个人伏在案前抄《诗经》,是那样小,还不晓得什么是兴。眼睛偷偷往窗外瞄,对屋瓦上睡着一只黑猫,它刚得了一窝仔,前夜里还见它们厮打厮混地觅食,现独个儿在瓦上,阖了眼,拍爪垫着脑袋,时光从它的毛发里齿子般梳过,只有惬意。他父亲突然进屋来了,擎着盘,说:“吃点西瓜消消暑。”他从椅子上弹起,他父亲垂手站在一边,眼看他放开大嚼,籽都不曾吐出一粒,吟吟笑道:“当心头上长出西瓜苗来。”围墙外,有挑扁担的磨刀匠叫唤:“磨剪子来,镪菜刀——”一声声绕过层层的屋瓦,拖得细长,又渐渐远去了。如同人世,是一种静而长。
到得书房,推开门,他父亲背对他站着,他唤一声:“父亲。”
他父亲转过身,不曾开得口,举起手杖劈头就筑,钟闵不敢躲,只将肩偏得一偏,生生受了这一杖,他父亲犹自满面怒容,大声呵斥:“跪下!”钟闵不敢回视,依言跪了。
他父亲岔开腿,两手拄了杖,声音在他头顶上炸开,“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钟闵直挺挺跪着,说:“父亲,我不明白。”
他父亲的裤管不住地颤,“好。我只问你,你宅子里头的女娃娃是谁,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槐树上的蝉还在“吱——吱”地叫,叫着这世间万物一般的清明。钟闵缓缓抬起头,直视他父亲,说:“她是儿子的爱人。”
他父亲一根手指直点到他脑门儿上去,“亏得你还有胆子说。好,好得很哪!既如此,我就是打死你也不冤枉。”话未落音,举杖就往他身上招呼。他只受着,一声不吭。
他后母此时进来了,见此情形不由大惊,上去拦住他父亲的手,说:“你这是干什么,儿子这么大,岂是说打就打的?有什么话,爷儿俩细细说清楚了。”
他父亲脱不得手,怒气更胜,“好哇,你还敢拦着我,都是让你给惯得!你是不知道他作了什么歹!我今天不打死他,由得他以后杀人,你还替他递刀子!”
他后母依旧法叫得声“先生!”,声带哭腔,“你这大半辈子就得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打坏了他,叫我怎么向他母亲交代啊。”
“你还敢提他母亲!都是她死得早,让他自小没得教养。她要是在,我连她一并打,管叫她后悔生出这个孽障来!”
他后母竟“扑通”一声跪下来,拿手架着他父亲的杖,“你这话若让她在天上知道,岂不寒心!她生闵儿时都过了四十,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你要是忍得心,不怕百年之后钟家没人烧纸钱,你就打吧。”
“你……你……你给我躲开!”
他后母被掀到一旁,眼见手杖落上去,急得大喊:“闵儿啊闵儿,你倒是说句话啊。”
他父亲停下来,“哼,他还有何话说!你倒是问他冤不冤!”
钟闵似木头人一般,说:“父亲请打就是。”
他父亲气得浑身发抖,叫他后母,“你去,把长条凳跟藤条鞭子拿来!快去!”
他后母说:“多少年前的老东西,早扔了。”
“好。我自己去找,找出来加倍地打!”
他后母无法,只得去了,拿来凳子,他一声不吭躺上去,又起身脱掉衬衣,交与他后母拿着,重又躺下。
他父亲头上青筋直冒,“看到没有,他原是不服!”
“先生,多少年都不曾打了,闵儿就有天大的过失,你说他两句,他哪有不听的。”
他父亲说:“还真让你说着了,天大的过失!我打他,他敢巧言半个字吗?他不敢!你道是为什么,他那是犯法!一个十五岁的女娃娃,是强暴!是非法拘禁!”
他后母吓了一跳,“闵儿,你父亲说的可是真的?不是误会?”
“哼,误会!”他父亲冷笑一声,“你道这口风是谁透的?是林家的孩子,从小与他光腚子玩的。他大了,他的事情我也不想管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知他愈发得了意。还算我有一口气在,我要是死了,管教他不把天都捅个窟窿!你给我数着,小时挨不过十下就要求饶,如今大了,皮实了,怕是要打一百下!”说完,甩起鞭子就打。
破空声响,“啪”地一鞭子上去,连声音都打进肉里去,拿开了,背上的肉高高坟起,第二鞭又实实落下去,那坟起的上头直打得裂开了皮,渗出红的,沙一般的花,接着第三鞭,那沙一般的,多得数不清了,再来第四鞭,那坟起的被掘开了一道壑,再是第五鞭,第六鞭……
他父亲打了一阵子,气喘嘘嘘,也不知打了多少了,问:“几下了?”
他后母哽咽说:“太多了,数不过,怕有一百下了吧。”
他父亲也不知是否被气糊涂了,说:“我老了,力气不如从前,还得再有一百下。”就又开始打。
钟闵的背上已经分不清皮与肉了,只是往外翻,直开成一朵殷红的罂粟。
他后母搂住他的头,哭出来,“闵儿,你就讨个饶吧。”
钟闵说:“让他打,打得好,是做儿子的不争气。”他父亲却似发了力,一下比一下重了,“我打死你!我让你无法无天!我让你不服气!我让你去蹲班房!我让你自生自灭!”一句一鞭地打。在空气里挥舞的,分明是裹着血的荆条子,一下子打下去,生进肉里去,再嗤拉拉地掣回来。他父亲突然脚下一软,往后跌倒在黄花梨太师椅里,捂住心口,嘴发绀。
他后母惊呼:“先生的心绞痛又犯了,快拿药来!”因他父亲年事高了,又有病在身,老宅里头时时有人不离左右,这时候慌慌张张地送药进来,显然是这种突发情况未经得几次。
钟闵早起身,跪在椅旁,焦急唤“父亲”,接过药送他父亲服下了,仍侍手跪着。他父亲疼痛渐缓解了,只秧秧看着他,不言语。过了会,闭上了眼,方说道:“你走吧。我管得住你的人,也管不住你的心。我只当你犯了一次浑,该怎么做想必你也是明白的,你好自为之,别逼我放出手段来。”
钟闵看着他父亲的脸,平日里保养绝佳,此时却仿佛老了十岁,暮色苍苍。他想说什么,终是忍住了。他后母早叫了人替他上药。
钟闵从老宅出来,连日头都不是同一个了。司机问:“钟先生,到哪里?”
他的视线投往天井院里,远远地露出一点槐树绿的头来,“打电话到天伦世纪,问他们林副总在不在?”
司机说:“钟先生,对方说不在。”
他把视线收回来,“去茗香一品。”
林致见到钟闵,面色如常地说:“你来了。”关了门回头却大惊失色:“你的背怎么了?你挨打了?”
钟闵冷笑,“你倒是会故作姿态。我且问你,那边知道了,是不是你走漏的风声?”
林致说:“是。”
钟闵问:“为什么?”
林致突然说:“你打我吧。”
“你以为我不敢?”
林致看着钟闵的脸,不言语。钟闵捏了拳,几步跨到林致跟前,照着下颌就是结结实实的一拳,直把他的身子飞出去,撞到盆景架上,盆景落在柚木地板上,哐啷啷碎了一地的瓷片和土坯。钟闵揪住林致的领子,把他拖到沙发脚,又是一拳下去,抬起来又抡开臂膀。林致居然还在笑,说:“小心伤。”钟闵哪还犹豫,打一拳说“还手!”林致像傀儡般任他打。他平日里风度绝佳,此刻却已红了眼,剩下的只是最原始的,最直接的暴力。
最后他总算住了手。林致顺着沙发脚滑下去,嘴角裂了,“咝咝”吸气,竟还打趣道:“被你老头打个半死还如此孔武有力,你有资格多娶两房,早中晚同你车轮战。”
钟闵吐出一口气,身子往下躺,碰到了伤口,弹起来坐着,不理会林致这话,说:“你现在要是跳起来掐死我,会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林致说:“我比不得你,我是面做的,早被你打回原形,哪里还动弹得了?”
钟闵哼一声,“这还算好的”,又说:“你就为了杨迭去告我的状,不掂量掂量轻重,我要是守得住章一便罢,否则,我只当没认过你。”
“对不起”,林致说,“我只是想救林致一命。”
“你适得其反。”
两人都静默着不说话。半晌,林致说:“我没想到会这样,只是想搬出你爹来压制你。”
钟闵叹口气,“我爹是个善人,他若认定我是伤天害理,那我就不能是恤孤念寡。我若听他的还好,听不得,怕是要从根上断了我这念头。”
林致“霍”地支起身,惊道:“老头子会这么狠?”
钟闵说:“我总说他是个属螃蟹的,肉在里骨头在外,硬着呢。跟他比手段,哼,先钳断了脖子。”
林致讷讷地,“连你都这么说,幸亏不是我的爹。”
“至于杨迭,我不想见到他”,钟闵说,“章一也不想。”
杨迭有两天没到学校了,班里乱成了一锅粥。孩子们打他的电话,到他家里蹲点,无果。上课铃响过一阵了,仍一片吵吵嚷嚷的。忽见教导主任带了个晚娘面孔的女人进来,说:“同学们,大家静一静,这位是你们的新班导,真是无巧不成书,也姓杨,这个,下面请杨老师为大家讲两句。”
一个说:“我们不要她,我们只认一个杨老师!”结果一呼百应,“还我们杨老师”,“叫她走,回家带孩子!”
教导主任额上冒出了汗,这都是一群小霸王小魔头,没一个是好相与的。眼看着堂子就要镇不住了,只好扯个说法,“那个,同学们,你们杨老师因为犯了原则性错误,被校董事会开除了。以后就由新杨老师来监督你们的思想和学习。你们先熟悉熟悉。”
“诶,主任,你跑什么?你忘带你的拖油瓶了。”教室里一阵哄笑,“哈哈哈……”
几十双眼睛落回讲台上,那位新老师鼻子都塌下一分,眼镜下滑都不敢用手去扶,“大家好,我姓杨……木易杨……”
有学生开始拍桌子,随即一个个都跟着拍,声势浩大,边拍边喊:“杨迭!杨迭!……”新老师被他们的音波功震飞出去了。
有同学又拨了杨迭的号码,激动地嚷:“通了,通了。”孩子们七手八脚地去抢。
章一好不容易拿到电话,问:“杨老师,你为什么不回学校?”
那端静默了。章一以为他挂断,急得大叫:“杨老师!”
杨迭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章一,老师无颜见你。”
章一愣住了,手机被人拿走也不知道。她木讷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反复回想杨迭那句话的含义。
章一在娱乐室里找到钟闵,冷冷地说:“请你放过杨老师。”
钟闵似没听到,到另一方瞄杆,出手,球进洞。章一复读机似的重复:“请你放过杨老师。”
正文11昏厥
钟闵打完最后一杆红球,直起身说:“无关紧要的人,我才不会亲自出手。”
章一气呼呼地说:“杨老师才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他是我们班人人敬爱的班导。你撇不清,我知道杨老师被开除肯定跟你脱不了关系。”
“你就这么肯定?”
“杨老师……他去找过你是不是?他也是为了我。”
“为你”,钟闵口气懒懒的,“凭什么为你?”
“我是他学生。他知道我被你……所以才会想让你付出代价。”
“他怎么知道的?一定是因为你的一通哭诉,我说得对不对,宝贝”,钟闵说,“你想着要逃走,他就来充当救世主,可惜,选错了拯救对象。”
章一说:“我没有想着逃走,那天后来我仍回到这里。”她绕过台球桌走到钟闵面前,“算是我胡闹,你放过他吧。”
她抓住钟闵的衣角,期冀地说,“求你。”
钟闵不为所动,“你拿什么求我。”
时光仿佛回到最初,惊慌失措的女孩对黑心肝的男人说:“求你。”章一的脸一点点褪去血色,今非昔比,她连唯一的筹码都没有了。
她居然没有哭。
钟闵说:“上楼去,别管不相干的事。”
章一松开捏着的衣角,她整个人如同热的烙铁,被扔到了水里,被冷水一逼,禁不住急火攻心,随即如同海绵一般迅速的膨胀,生出了自大的豪言壮语,“我早该知道你是个冷血的独裁者。总有一天,我要认识比你厉害的人。”